无名氏(2)

孩子说他爸爸只想赚钱,从来没有是非观念,白可以说成黑,黑可以说成白。他爸爸有时明明知道某人是有罪的,可是他总会抓到检察官办案时小小的技术犯规,从而大做文章。他知道很多检验方法都不能百分之百的有意义,因此他会请最好的科学家来,从学理上分析检验方法可能导致的误差,这些误差其实都不严重,也不该影响证据,可是经过这些科学家的作证,陪审团大多数会对检察官所提的证据相当不满意,本来有罪的也变为无罪。

霍兹先生替人辩护的时候固然厉害,他如果是控方,更是永远胜诉,他所提出的证据,往往出乎对方意料。他的儿子认为霍兹先生看到自己的儿子受伤得如此严重,绝对会控告迪克森先生的,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不肯说出他父亲是谁,后来决定亲笔写下车祸的经过,使迪克森先生免于被控。

十五分钟以后,霍兹先生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有名的律师,他已经在开车途中通过移动电话得知他儿子的伤情,他也知道我们这所医院是相当高级的一所,因此他一进来,就在同意书上签了字。这时,他的儿子药性发作了,昏昏欲睡,我们将他送进加护病房,虽然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加护病房细菌比较少,他的皮肤实在受不了细菌感染了。

孩子进入了加护病房,霍兹先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父亲角色扮演完了,律师本色又出来了。他很有礼貌地问我们为什么孩子进了医院一个半小时以后,才通知他?虽然他问的时候非常有礼貌,我听的人却是一肚子火,我将所有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我告诉他,他的孩子根本就看不起他,也不信任他,孩子不肯说出他的名字,是因为孩子怕他去控告迪克森先生。我们当然也给霍兹先生看他儿子亲笔写的车祸经过。

霍兹先生很认真地听着我们的陈述,逐渐地,他那惯有的充满自信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非常沮丧的表情。他轻轻地告诉我们,被任何人看不起都不好受,可是被自己儿子看不起,不仅出乎他的意料,也使他感到非常难过。可是他也立刻向我们指出,他从来就没有想去控告迪克森先生,在看到他儿子的亲笔声明以前,他并不知道车祸是如何发生的,他只知道是迪克森先生送他儿子来的,就因为他亲自送来,霍兹先生就不会去告一个如此诚实的人。霍兹先生感到难过的,就在于他的儿子显然将他想成了一个惟利是图的人。

由于迪克森先生仍在场,霍兹先生一方面谢谢他,同时也好奇地问他,他为什么会如此慷慨地愿意付自己儿子的医药费。这医药费绝对要几万美金之多。

迪克森先生说他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他是个才出道的会计师,在一家信托公司做事,已经做了三年,没有想到他最近发现自己被公司陷害了,而且情形还相当严重,他完全无力反击。事态马上就要爆发了,他有可能要坐牢,即使不坐牢,他这一辈子的事业也完了,因为至少他的会计师执照会被吊销。

我没有听懂细节,因为有些名词我根本听不懂,迪克森先生的故事,使我想起汤姆·克鲁斯主演的《黑色豪门企业》,当年看电影的时候以为是胡扯,没有想到真会有这种事。

迪克森先生当天下午发现他被陷害,当时真是万念俱灰,他没有想到才大学毕业不久,就碰到这种可怕的事,他不但灰心,也对世人失去了信心。当天晚上开车回家,他满脑子只想自杀,车祸以后,他所表现出的镇静而且负责任的态度,其实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他不想自杀,也就不会亲自送孩子来医院了,他之所以如此慷慨,也是因为既然想自杀,就不在乎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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