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润躁方

文_任田

人在特别烦躁的时候,往往有不同的解决之道——比如貌似四平八稳的罗嘉良用写大字释放压力,而我的专攻其实是厨艺。

这根本没什么稀奇,喜欢做饭的人很多,我并不算。我只是在睡不着的夜里,静静翻身坐起,走向我的西门子大冰箱——拿出一块冻猪肉,一把修长锋利的阳江菜刀,一块白色砧板,面色安详,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无声地切肉。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切肉的时间虽然是午夜两点,却不会吓着人,对面阳台还在哗哗搓着麻将,楼下水塘的牛蛙在叫。我把一块不规则的肉切成四方体,接着改成方片状,然后划成长条,最后落成肉丝。正在融化的猪肉特别好切,中心硬朗,边缘柔软多汁,刀子下去很有感觉,沙沙响,不必急,自看那粉红色聚成一小堆,好像垒积木游戏。

睡不着,并没什么可怕,如果牛奶不能奏效,那么不妨试一种让自己放松安静的方式,哪怕学郑秀文洗马桶,或者像日本人装可爱,关键是简便易行。前几年我还喜欢夜行跑步,但出门需要打点的太多,比如钥匙、球鞋,还有毛巾,跑到筋疲力尽,小流氓上场,用一桩新麻烦解决一桩旧麻烦显然违背我的本意。

我有一个嘴馋的女朋友,夜里从同居男朋友身边爬起来到冰箱寻东西吃,一无所获又爬回原位,恰好男朋友醒了,问她:“你干什么?”她说:“我只是想好好看看熟睡的你,我爱你爱得都舍不得睡!”

每次深夜打开冰箱我都会想起这个急中生智的笑话,我举着我的牛耳尖刀,一边切肉一边笑出声来,醉翁之意不在肉,也不在刀,而在于手起刀落之间。我获得了心灵的宁静,猪肉获得了成为肉丝的升华,各得其所。于是我系好有着云南刺绣的围裙,热锅冷油大火,翻炒我的肉丝,香飘四邻。

认识一个忙碌不堪的压力男人,偏种了一阳台花草。天晴时他给花浇水捉虫施肥换土,下雨时他拉起雨布,台风过来倒不闻不问。风来,挤挤挨挨的花草齐刷刷倒下去,风住,又个个次第弹回原位,连电视上采访现场的记者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你却看那弱茎细草,充满尊严地铮铮傲立。我和他坐在沙发上一起抽烟,他说:“我觉得这里安静,特好。”大家都充满了对生活烦恼的长久疲惫,细风吹过脚趾,此刻共享阳台上的风景,沉重的肉身也醺然有性感之色。

我曾因头发脱落而狂躁,爸爸说:“掉就掉吧。秋天的叶子也会掉,成熟的动物自然会脱毛温暖它的幼崽,你不能只喜欢苹果掉下来。”那么,让该来的都来吧,万物自有其生长规律,重要的是我心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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