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

听老栋口气,似乎对佛菩萨不敬,这是犯忌讳的,孟八爷就说:“喝茶喝茶。”老栋却又冒了几句,“再说,佛菩萨又不能自个儿惩罚恶人,啥惩罚,还得人来执行。”格拉笑道:“这倒是。人间有人间的规则,佛菩萨的赐福或惩罚,也得以人间的方式显现。”

老栋道:“也许,我们正是佛菩萨派来惩罚坏人的。”阿妈问:“你不是收羊皮的回子吗?”老栋笑道:“谁说收羊皮的不能惩罚坏人?路不平众人铲哩。”阿妈不再说话,只把嘛尼轮摇得飞快。

瘸阿卡笑道:“好,多几个你这样的人,他们也不敢太放肆。不过,有些年轻人,也想跟他们斗一斗,可人家有枪,人家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你,谁还敢放半个屁渣儿?那些人一走,华都――就是报案的那个――就到乡上要枪。乡上哪有枪?结果咋样?枪没要成,后来倒叫人家割了舌头。若不是华都,乡上县里还不知道呢。人家说,谁报案,要满门抄斩呢。天老爷。”

拉姆插言道:“土登有枪,人家就是瞅上他的枪才挂络他的。”阿妈斥道:“死丫头,又多嘴。”拉姆吐吐舌头,缩回脖子,不再说话。

屋里渐渐暗了。瘸阿卡说:“拉姆,今日个又得捞扯你了,把那些肉煮上。”对孟八爷说:“走,跟我去取夹脑。”两人走出洞来。

日已转西。日光照着山上的林阔,时不时就看到偷伐后留下的树墩。虽有护林的,但人数不多,林子又大,顾不过来。山坡也老被揭去草皮,裸出黑色的土来。这是私自采矿者所为。到处是沟豁。天若多雨,山洪时发,冲呀冲的,山坡就成泥流了,压房屋,裹牲畜,造出许多噩梦来。

瘸阿卡的夹脑下在丫豁里。所谓“丫豁”,就是两山相接处。丫豁里高高的草疙瘩,多是狼的尿墩。山里的狼和大漠的不一样,它们撒尿,有专门尿墩。这尿墩,地势较高,多在路口,上有草,很繁茂,但牲口是不碰它的,因为上面有狼的气味,腥气极重。这尿墩,是狼的公厕,从外地来的狼,也多在这儿撒尿,把气味留在上面,就等于人类的注册报到了。

瘸阿卡的夹脑就下在尿墩上。他打猎从不用枪,每到秋上,他就提了夹脑、绳索和扣子,带一口袋炒面,进老山,弄些肉来,晒成肉干,再卖了兽皮,买些粮食用物,打发冬天。后来,听说国家开始保护动物,孟八爷还替他发愁呢,没想到,他仍在操着旧业。

一出门,瘸阿卡问:“老顺家好不?还有黑羔子家?”

“好。”

“那黄毛道尔吉,也几年没见了。他那丫头,不知养没养?每次见面,他就唠叨。其实,活人嘛,一切随缘。有子孙也好,没有也好。人到这世上,像是住店,没必要太计较。你见过他没?”

“见过。他那丫头,还没开怀。黄毛到处找偏方,也没顶用。”

“张五倒是见过,身子骨倒好。听说,日子过的紧巴,精肚子上勒草腰子呢。”

“农民嘛,都这样。”孟八爷说,“哎,老崽,好多动物,国家早保了,你咋还下夹脑?知不知道?犯法哩。”

瘸阿卡笑道:“知道知道。国家保的,我不碰它,我夹狼。”“狼也保了。”

“国家保狼,是不假,可我们这儿不保。”看到孟八爷不信,他补充一句:“还鼓励呢。牧区都这样。别的保。石羊、青羊、马鹿、香子、跑鹿,旱獭……都保,只狼不保。那狼,吃羊哩,一保,羊就遭殃了。”

“狼吃的,又不单是羊,石羊、青羊、鹿、旱獭、老鼠都是它的食物。打光了狼,那吃草的,起群哩,把草场坏个精光,叫羊吃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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