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春天就来了。
我早就说过,人们之所以分不清楚喜城的冬天和春天的界限,是因为它们同样寒冷。但只要沙尘暴一来,人们便得到了春天确切的信号,只有在沙尘遮天蔽日,窗外狂风肆虐的的时候,喜城的人们才敢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冬天过去了。
类似于人间四月天的美好,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很难理解的,而且喜城的人念旧,祖祖辈辈扎根在这片接近贫瘠的土地上,固执地认为那种美好的四月,不过是诗人眼里的幻想。
这种天气,没有人喜欢,老人们不能肆意坐在街头巷尾杀一把象棋,孩子们上学也是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嘴,便是一口尘土,等到了学校或者放学回家,猛地一打开门,父母都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是被拐骗去沙场做了一天童工,而妇女则趁着这个时机,躲在左右邻舍的麻将桌边,没日没夜地搓着方块。
你问男人们在干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里唯一可以勉强称得上男人的程天光,此刻正陪着我的奶奶去喜城中心的教堂做礼拜。
我的奶奶经过那次的刺激之后,记忆里退化得不像是一个年过甲子的老人,更像是记性不好的孩子。记性不好的孩子常常给人以偏执狂的印象,她不想记得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相对于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反而记得更清楚。
比如亲近上帝。
这样的天气其实不适合外出,连冉苼这样常常不着家的也不能例外,但我的奶奶却固执地让要去做礼拜,程天光埋怨说外面天气恶劣得紧,就不去了吧。
她立刻跺脚孩子气地说我又没要你跟我一起去,我自己去。一句话惹得程天光连连说好好好,正好我今天没事,一起去一起去。
冉苼一早出去买早餐,我百无聊赖窝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名叫村上春树的家伙写的书。
然后,他回来了,坐在我身边,顺手递给我早餐。
我接过他买的包子,目光瞬间像是受到万有引力吸引的苹果般落在他的脖子上,连我也震惊了。
那里分明印着一个鲜明的“草莓”印,不用怀疑,就是那种亲密的人才能吸允出的淤血,我很早就知道这种印记代表着什么。在石家庄念书的时候,常常可以在学校里看见高年级的学长们偶尔脖子飘过的一只蝴蝶。然后你什么都不用管,身边自然有花痴好事又八卦的平凡小女生或鄙夷或不屑的声音,告诉你什么叫春宵一刻很销魂。
毫无疑问,在我刚刚得知这种图腾一样的印记所代表的意义后,我看每一个经过面前的男孩子的目光便先从脖子开始。
但现在,我除了震惊,就是失望,当然,我不排除还有些许的嫉妒。我想这样的情绪是正常的,试想一下,当你看见你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脖子上出现这种标志性印记的时候,我敢保证你比我还要不淡定。
我相信他清楚地感觉到我在注视着他脖子上的印记。然后我看见他用一种丝毫不想掩饰的动作扯了扯衣领,哦,天呐,那个动作的代名词简直可以用“故意的得意”来形容。
我承认我有些气郁,因为接下来的一秒钟,我便忍不住把自己的情绪化为酸里酸气的语言:“姑姑等会来了,看见了就不好了。”
他一愣,随即歪头示意了下自己的脖子,以证明我是在说这件事情,“你知道的挺多的。”
“当然,我相信姑姑知道的更多。”
“她?”他嘴角弯起不屑的笑意。
“张老师留下的?”我承认自己很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