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拉开了,是一排长。一班的五个人赶紧立正。赵大柱报告说:“报告排长,一班正在发棉衣。”
一排长朝身后说:“进来。给你们班分两个新兵。一班长,你是老兵了,好好带带这两个新兵。”
进来的两个新兵,岁数大的,有三十岁左右,中等个,一脸的横肉,眼神里都露着凶狠。另一个,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也是中等个,白白净净文文雅雅的,准是个学生兵。这年头能念起书,不是个公子,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有新兵了,班里的新兵就不是新兵蛋子了。几个人都拿出老兵的样儿,像马市上买马似的,认真地看着两个新兵。
排长对两个新兵说:“这是你们一班长,赵大柱。你们自己介绍一下吧。”
“报告,我叫吴浩,奉天人,三十岁。”
“报告,我叫郑福,承德人,十九岁,高中毕业,刚考进大学,日本鬼子来了,就当兵了,报告完毕。”
这两人一报告,就让郑连看出来军人素质了,比他们训了几个月还强。报告词,一点没打奔,一口气说完。那个敬礼,标准的军人姿势,有军人气势,那气势就在手的举落之间,利索。这不是一两天的工夫可以练出来的。
排长说:“你们慢慢熟悉吧,一个班的兄弟,一口锅里吃食,上阵亲兄弟,好好相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走排长,赵大柱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叫李大牛,这个叫孙小圣,这个叫钱有才,这个叫郑连,再加上你们俩,咱班都在这儿呢。你们俩把背包放下,挨着我睡。现在都围着火盆坐下,聊一会儿。”
大家都坐下,赵大柱拿起小木棍,一边拨火,一边说:“我先说下,这当兵的规矩,不论岁数,就看来的早晚。早来一天,也是老兵。晚来的,就是新兵蛋子。新兵蛋子,三勤:眼勤,腿勤,手勤,嘴别勤。多干活,少说话。打起仗来,长点心眼,多跟老子学着点,保你没事。子弹没长眼睛,可你们也别撅个屁股看天,有眼无珠。咱们是中央军,打仗要打出中央军的气势来,别让小日本小瞧了咱们中央军。让小日本知道,咱中央军不是东北军、晋绥军、西北军那些杂牌军,咱是正宗的国军。战场上,没有能商量的事,老子的话,就是命令,违令者斩。家里的派头,别往这拿,在家里是爷爷,在这儿先给我装孙子,少给老子犯毛病。”谁都听得出来,话,是说给吴浩和郑福听的。可是打骡子马也惊,话里话外的,也把大家都捎带上了。
郑福看看吴浩,对赵大柱说:“一切都听班长的。”
“听命令的。”赵大柱纠正道,“你呢,老吴。”
“听命令的。打小鬼子,指哪打哪。来当兵,就是来打小鬼子的。没啥可说的,行不行,战场上见。后退一步,你毙了我。”吴浩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脸上看不出表情,声音也不大,可是大伙都听出点味道,不像新兵。横。
赵大柱看看吴浩,又看看大家,说:“休息,养足精神。听说小鬼子占了北票、朝阳,快打到承德了,几十万东北军争着往南跑。老吴,你说说,你们东北养的这叫啥军队,还能干点啥?”
“还不是‘攘外必先安内’政策才丢的东北,现在想起来了。妈了巴子的,早打还用到今天?早把小鬼子打出去了。”
“老吴,那国民政府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东北军是我说了算的?”
“你不是东北人吗,老子就是问问。休息。”
吴浩没再往下接话,拉过背包,想休息了。他从铺位上捡起衣服,说:“谁的衣服?谁的?”
赵大柱说:“钱财,把你的衣服拿走。”
钱财:“我不要,整个老娘们衣服给我了,老子冻死也不穿。”
吴浩:“将就点吧,冬天不穿棉,冻死不可怜。再往北走,比这儿还冷,进了山,更冷,嘎嘎的。”
“新兵蛋子,用不着你教我,冷热我还不知道?这没你说话的份。”钱财拿出老兵的派头对吴浩骂道,刚才没撒出的气,这回有地方了。
“小鸡巴崽子,还来劲了。”吴浩骂着把衣服扔到门口去了。他根本没把钱财这个老兵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