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存在吗

所谓寻找另一半,大抵是生命走得太累了,借助寻找别人的忙碌,可以暂时忘记面对自己的疲惫。

最近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我提起关于“另一半”的神话传说:

最初,每个人都有另一个伴侣,可是神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把人的另一半分开,好让人在世间寻找他失散的另一半,成全一个完整的自己。

很多读者问我,他们到底要等到何时,另一半才会出现呢?等死人了。

前天和一个很可爱的、快三十岁的出色大男孩聊天,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怪思想,告诉我晓通灵的奇异朋友曾向他“确认”,人当真拥有命定的、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男孩瞪着智慧的眼睛兴奋地说:“她还告诉我,人一生只有一个最合拍的另一半,错过了便不会再出现啊!”我学着他的语气也瞪着眼问:“那怎么办?”他说:“只好等第二号最合拍的人出现喽。”“那跟你最合拍的另一半出现了没有?”他笑得更可爱:“幸好,她算到我的另一半还没有出现。我很心急呢!”

等候,是爱情中最无法抗拒的诱惑,也是最磨人的虐待。择偶挑剔的,怕走了眼错失抓紧另一半的机会;随便滥交的,又怕爱得太滥待真命天子出现时不懂珍惜让他白白溜走。到底,我们怎么会知道另一半真的出现了呢?真苦恼。

神话的魔力确实相当强大,叫几百个世纪的痴男怨女越等越心慌。一次机会,输不起。

我也相信有缘遇到最合拍的爱人最幸福不过。可是,有没有想过“另一半”的神话,其实可能是有史以来最“长寿”、最吊诡的玩笑呢?又或者是古希腊智者为“自我”之谜所构想到的最有智慧的谜语?

应该怎么说呢?烦恼和焦虑令人活得很分裂,经常冀盼找回散失的自己才安心。于是,人将散失的自己简化成对另一半的追求,假设一个能整合自己的爱人。所谓寻找另一半,大抵是生命走得太累了,借助寻找别人的忙碌,可以暂时忘记面对自己的疲惫。

讽刺的是,当我们以为找到另一半时,又迫不及待地要对方变得和自己一样,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合二为一,中间不能有距离,甚至搞个什么爱情辩证法,将你和我融合变成新结晶,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便以为已经很开明、很浪漫了,完成自我复合的神话任务。啊,原来大家忘记了古希腊神话最吊诡的特性:荒谬和悲剧性。以为找到另一半和自己合并时,悲剧才正式开始,因为在整合的过程中,我们一厢情愿地把两个一半都毁坏了,各自受伤。难怪爱到最终总是支离破碎,变成众所周知的凄美和痛苦。唉!

我想把神话的下半部说下去:当人找到最合拍的另一半,忘形地要把对方合并到自己的缺口上去,可老是合不上。原来,人忘记了在寻找另一半的过程中,自己那一半以自己的方式和命运过着自己的生活,另一半也以他自己的方式和命运过着自己的生活。大家都在改变,已无法变回原来等候复合的那一半了。千年的任务担子应该变得轻松多了,不是吗?当两个一半再遇时,已无须以统一或合并的方式也能相处下去,只要双方还愿意相爱,不执着于合二为一。然后,在不同的时间,各自遇到当时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结果,大家经历了三五七次恋爱,尝过美好的回忆,试过受伤的经历,总之,大家在成长中爱恋,也在爱恋中成长。

我们都是这样爱过来的,不是吗?

人是靠不断自我分裂和自我再生活下去的。爱并不需要等待。爱就在这一刻,准备一个可以随时爱、爱到头的身心。简单地说,就是自爱。

另一半,不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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