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茶馆(1)

那次谈话之后我很久没再到导师家去。陈老先生数次让我到家里吃饭,我都找借口谢绝了。我并不是惧怕陈芳赶我,而是觉得单独一个人去导师家,在师母在场的时候,面前有一个敌视我的女孩晃来晃去很不舒服。

这天,陈老先生突然让我下午五点到他办公室来,说是有事商量。我到办公室后,陈老先生指着一堆资料说他拿不动,让我帮他拿回家,于是我上了导师的当。当我进了门以后,陈老先生就对师母说他完成任务了,把我诓来了。

“海涛,你怎么最近不到家里来?”师母见我劈头就问,语气充满埋怨。

“我——有点——忙!”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忙也该来啊!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为导师的稿子查资料——”

“查资料可以白天,你晚上为何不来?”

“我——”师母的问话让我语塞了,我真还没什么好的借口搪塞过去。最后我心一横,心想管他呢!我就把责任推到陈芳身上,看师母怎么说,“其实,我不来主要是怕陈芳赶我出去——”

“芳芳赶你!怎么可能?”

“您不知道,我前段时间为借书和陈芳吵了一架,陈芳让我以后别来,所以我就不敢来了。”

“啊!有这事——芳芳——芳芳——”师母大声喊待在闺房里的陈芳。

陈芳懵懵懂懂不知道师母叫她干吗,她打开门,刚探出脑袋就遇到师母的一顿臭骂。

“芳芳,你是不是不让海涛来咱家?”

“啊!”

“是不是?”

“是!怎么了?”

“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海涛来?海涛是你爸的学生,是来看你爸,你有什么权力不让海涛来?”

“我——”

“平时你在家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和你爸都让着你,可你也太没分寸了?你怎么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和海涛吵架归吵架,吵完了就完了,有什么大不了?怎么就你那么霸道不让海涛来咱家?啊——”

“怎么了?妈!你怎么向着他说话?”

“怎么了?你错了我当然向他说话。”师母骂完转身对我说:“海涛,你以后要经常来,别让芳芳这丫头把你给唬住了!”

“是——”我点头道,此时我心里很得意,我冲陈芳诡异地笑笑,立刻她就明白这是我在背后做祟。

陈芳挨母亲骂时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可看我的得意劲,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冲过来找我论理。我急忙向后退,表示我没想招惹她的意思。我这一退算是给她一个台阶,加上师母拉住了她,命令她回房间去,陈芳才算是咽下了这口恶气,一跺脚跑进房间生闷气去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陈芳面无表情,她还在生气。她对我视而不见,我呢时不时还讨好地冲她笑笑。在饭桌上师母对我很照顾,这让陈芳非常恼火,她几次瞪着师母,心里充满嫉妒。我想她一定在纳闷为何我这样讨厌的人会人见人爱。陈芳本来对父亲与我那么亲近就心怀不满,现在看到自己母亲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则更加气愤。

陈芳低头吃了半碗饭把筷子一扔跑进自己房间里去。她原以为父母会来问她原因,但这时导师和师母都正被我叙述自己童年的遭遇而感慨着呢,哪有工夫去管自己的女儿。他们对女儿乖僻、任性的性格早就熟视无睹了。

晚饭后,我和陈老先生到书房里继续讨论书稿,师母则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毛线一边织一边看电视。有时师母到书房里看我们一眼,往往是给递来一个苹果或是唠叨几句让我们不要太辛苦之类的话。这种感觉似乎我就是这个家中的一员,似乎我就是她的儿子。

那天,当我要走的时候,师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常来,我爽快地答应下来。

以后的这些天里,我经常去导师家里。如果说我以前还对陈芳给我难堪还顾及的话,此时我已没有了这种担忧,陈芳不是要在她父母面前败坏我吗,那就败坏吧,如果陈老先生和师母为此改变对我的态度我无能为力,但我自信自己可以解释清楚我过去的劣迹,我可以告诉他们那是因为我不懂事的缘故,是年轻人的幼稚造成的。

自那次后,我在两位老人的面前比以前随便了很多。逐渐,我察觉出师母对我这个没有妈的孩子有一种朦胧的母爱。她总是喜欢用长辈对晚辈的口气对我说话,而且常常是关心和爱护的叮咛。我不知道我身上哪种东西吸引了师母,最后我明白了,原来师母一直想要个男孩,以前陈芳有过一个哥哥,但在五岁的时候患白血病死了。这对师母的打击非常大,所以她一直不能把心中的这个结忘掉,当我那次在师母面前鲁莽地说她很像我母亲,而且告诉她我失去了母爱的时候,师母就联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在她眼里如果儿子没有死的话也应当和我差不多大了。

随着我与师母一家越来越熟悉,我在导师家就一点拘谨都没有了,我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我常常当着师母的面偷吃锅里的东西,或者盘腿坐在沙发上独霸着电视看足球比赛。桌上的水果我根本无须主人的客气。当然,我三天两头把做生意的朋友送我的东西背到导师家,比如从朋友那里克扣的整箱饮料、水果,还有为朋友帮忙得到的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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