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张团悲怆入京,小骡车秘密出城(1)

等人,总是心焦的。何况等的是他。

9月16日这一天,天津从早开始就是雨。天津学联会所在的那幢小砖楼,一直滴滴答答地掩在初秋的细雨之中。

邓颖超在砖楼上等得心焦。她与二十个同伴一起,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核心人物上楼。刘清扬问邓颖超,他会来吗?邓颖超说,他怎么会不来,他最是言而有信的了。

大家期待着的脚步声,终于咚咚咚地响在楼梯上了,只不过这一回不是周恩来一个人的,他带了一群人,七八个,男男女女,看上去都是矮个儿,高颧骨,黝黑皮肤。

周恩来还是那副激情的模样,推门而入后就对在门内聚着的二十位年轻伙伴说:“我带了几位南方的同学来,广东的,都是无政府主义学习会的。”

邓颖超和刘清扬一起说:“欢迎欢迎。”

大家鼓掌。鼓掌的大多是女同学,白衣黑裙,红扑扑的脸,一朵朵花一样。邓颖超接着就忙着搬椅子,招呼大家坐。

周恩来突然说:“为什么要坐这里?同学们,为什么我们不到楼外去?”

刘清扬奇怪了,说:“外面有雨啊!”刘清扬直隶女师毕业,一向快人快语。

周恩来说:“我们今天不是结社吗?结社目的,就是相互携手,风雨同舟。觉悟之社,就是觉悟之舟。舟既造就,缺风缺雨怎么行?”

天津学生成立“觉悟社”的这一天,正是陈独秀在北京出狱的日子。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陈先生是在这一天被释放的。他们在这一天,只为自己身上奔流的热血而激动着。正因为有这样的年轻热血在中国大量存在,与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相联系的报刊和社会团体才会雨后春笋般涌现于大江南北。对于中国,时候确乎是到了。

“那还用说吗?”周恩来的风雨提议,获得了来自直隶第一女师的郭隆真和张茗茗的一齐欢呼,“走,迎风迎雨去!”

于是邓颖超也急忙跟着说:“出楼!出楼!”

来自南开等学校的十名男学生也轰轰嚷嚷地跟着女学生下了楼,立马冲入了蒙蒙秋雨之中。邓颖超激动得仰起脸,张大嘴,让雨丝直接落入口内。刘清扬问她吃什么,十五岁的邓颖超大声说:吃天呐!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先听听广东朋友的介绍好不好?”周恩来这样提议。

“好!”二十位天津学生骨干一齐在雨中鼓掌,而来自广东的八位青年忽然齐刷刷站成一排。

一位广东男学生上前一步,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像是登台演说:“无政府之社会,乃是人类最先进最完美之社会!”

一位广东女学生紧跟上,也是一个夸张动作:“无政府之世界,乃是人类最向往最渴求之世界!”

再一位男学生说:“完美之世界将必定是十三无:无地主!”

另一男学生接上:“无资本家!”

女学生接上:“无首领!”

就如说接口令似的,南方来的这八个精精神神的学生每人都喊出了一个“无”,并配以造型动作,掷地有声,势若万钧:“无官员!”“无代表!”“无家长!”“无军队!”“无监狱!”“无警察!”“无裁判厅!”“无法律!”“无宗教!”“无婚姻制度!”

喊完,造型即完毕。

“对不起,我们要赶赴北京,告辞了!”八位男女又一齐这样说,说罢,便呼啦啦迈步,照旧冒雨而行。

邓颖超羡慕地望着这群人的背影,大声说:“啊,真了不起!”

“太叫人激动了!”刘清扬也这么说。

马骏抹抹满脸雨水,声若洪钟地说:“我读过克鲁泡特金,无政府学说真是一个奥妙无穷的学说!”马骏是南开学校的,回族,平时少说话,一开口就显得激动。

“无家长,那我们连爸爸妈妈也不要了?”李毅韬忽然这么问。

“无婚姻制度,那就是别结婚了?”身为天津学联会会长的谌志笃忽然也发笑。

邓颖超试图纠正:“不是不结婚,而是没有家庭的束缚。”

“结了婚,就意味着有家庭!”谌志笃说。

“家庭,代表着宗法。未来的社会,是容不得半点封建宗法的!”周恩来送走了广东学生,匆匆跑回来,严肃地指导大家。“来,我们现在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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