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还告诉他,一位姓谢的学生,大约是法科的,当场就裂断衣襟,啮破中指,血书“还我青岛”四个大字。
还有一个学生,叫刘仁静的,惟十八岁,却更是热血灌顶,当场取出一把菜刀,寒光一闪,说要割颈,要以死激励国人抗争,四五个学生拼命抱住他,才夺下了那把菜刀。
会上发言的学生有许德珩,有张国焘,有丁肇青,然后再是大会临时主席、法科学生廖书仑。这位临时主席慷慨激昂宣布:“同学们,大会作出如下决定:第一,联合各界,一致抗争!第二,立即通电巴黎专使,坚决不在和约上签字!第三,通电全国各省市,定5月7日为国耻纪念日,举行群众游行示威活动!第四,定于5月4日,也就是明天,北京学生齐集天安门,举行学界大示威!”
蔡元培之所以彻夜未眠,独坐鸡鸣,就是他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演映着这场风暴。风暴将他的心情卷得很复杂。他知道这场风暴未来的去向可能是天安门,并且会狠狠撞上那道坚固的具有皇家颜色的天安门城墙。
“此次聚会通过两个宣言,大总统也知道了。”傅增湘电话里又说,“警察总监吴炳湘在学生中布置了不少耳目,孑民兄这你也该是明白的。你知道宣言的事吗?”
这两个宣言的手抄件,此刻就摆在校长室的写字桌上。一个是文言的,措辞厚重激烈,许德珩起草。
呜呼国民!我最亲爱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于日本人之密约危条,以及朝夕企祷之山东问题,青岛归还问题,今日已由五国共管,降而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议矣。噩耗传来,天黯无色。夫和议正开,我等之所希企、所庆祝者,岂不曰世界中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归还青岛,取消中日密约、军事协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条约,公理也,即正义也。背公理而逞强权,将我之土地由五国共管,侪我于战败国如德、奥之列,非公理也,非正义也。今又显然背弃山东问题,由我与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纸空文,窃掠我二十一条之美利,则我与之交涉,简言之,是断送耳,日亡青岛耳,是亡山东耳。夫山东北扼燕晋,南拱鄂宁,当京汉、津浦两路之中,实南北之咽喉关键。山东亡,是中国亡矣!我国同胞处其大地,有此山河,岂能目睹此强暴之欺凌我、压迫我、奴隶我、牛马我,而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乎?法之于亚鲁撒、劳连两州也,曰:‘不得之,毋宁死。’朝鲜之谋独立也,曰:‘不得之,毋宁死。’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民犹不能下一大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二十世纪之残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隶牛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则开国民大会,露天演说,通电坚持,为今日之要着。至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图之!
另一个是白话的,气势更如火山喷涌,罗家伦起草。
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要求并吞青岛,管理山东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山东大势一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中国的领土破坏,中国就亡了!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到各公使馆去,要求各国出来维持公理,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今与全国同胞立个信条道: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国亡了!同胞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