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色子时我觉得很奇怪:我将色子从杯子磕出,所有的色子都停止不动了,单单一个色子在杯子之间转动,而我想要的那个数字闪现一下又转没了,最后还是另一个数字向上停住了。就这一闪现的数字居然让我觉得它似乎真的出现过,只是不是刚才,而是在另一个时间里。
这另一个时间并不意味着将来或者过去,它之所以是另一个时间,是因为我生活在其中却思前想后。这是对另一个时间非常强烈的感觉。在那个时间里,想必也存在着与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一样的地方;想必一切都拥有与我现在意识中迥然不同的意义;感觉也跟现在的感觉不一样,并且人们在这个瞬间正好才处于那样的状态,其中也许这个无生命的地球就是当初的情形,在千年之久的雨季之后,第一次落入了一滴没有立刻蒸发掉的雨水。然而,这种一闪即逝的感觉如此揪心和痛苦,以至于它依然闪现在酒吧女那短暂和淡然的目光中。这样的目光,我立刻感受为那另一个时间中另一女人既不闪烁也不呆滞、只是无限遥远、永远觉醒同时又熄灭不尽,直渴望到视网膜撕裂和发出轻轻一声呐喊的目光。我迄今的人生,不能就此而已啊!我看了看表,付了钱,回到楼上房间里。
我睡得很沉,无梦,整夜全身都感到一种充满期待的幸福。快到早晨时,这种感觉才消失,我开始做梦,醒来时很不舒服。袜子挂在暖气片上,窗帘随意拉开一条缝。它上面印着美国历史上的各种场景:沃尔特·雷利爵士在弗吉尼亚殖民地上悠闲抽烟;满载移民先驱的“五月花号”在马萨诸塞靠岸;乔治·华盛顿让本杰明·富兰克林朗读美国宪法;路易斯和克拉克船长在从密西西比河沿哥伦比亚河流至太平洋入口处的途中射杀黑脚印第安人的场景(画中山坡的远处一个印第安人对着枪口半举起双手);阿波马托克斯战场旁,亚伯拉罕·林肯身体后靠着向一个黑人伸出手。我将窗帘拉到一边,并没向外多看一眼。太阳照到地面上,温暖了我光着的脚。我把床头柜上的教友派圣经拿来翻阅,并没去翻找有关犹滴与和罗孚尼的章节,我却一下子想起她在他酣睡中割下其头颅的故事。“她只是总踩我的脚,”我说,“或者是绊了一下。总而言之,她总是绊到什么东西。她步态轻盈、高雅,同时又磕磕碰碰。边跳边舞地向前,又绊到了什么。她跳过去后,接着撞到迎面过来的人。不一会儿她又滑倒,戳到毛线针上。她总是把针带在身边,尽管她从未织完一件什么东西,每次都是织了又拆。”“她其实是个很实在的人。”我在卫生间刮着胡子接着说。回到房间穿衣服和装箱子时我又说:“她钉钉子竟然一个也不会锤弯,她会铺地毯、刷墙、裁衣服、做木凳,还会把车上的瘪坑敲平。可她总是会滑倒、绊着或踩到什么,直弄得我看不下去。特别是她的表情!有一次她进房间想关掉留声机,她停在门口不动,只是将头朝留声机那儿摆了摆。还有一次是门铃响了,她先我一步到了门口,看到门前的垫子上放着封信,她把门轻轻掩上,待我过来时再打开,为了让我来捡起信。她当时没想什么,可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挥了出去,朝她的脸上打去,还好我比较笨拙,没有打到她。这让我们不一会儿就又和好了。”
我在楼下用支票结了账,乘出租车去灰狗大巴车站。这里的出租车不是黄色的,而是和英国一样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