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商禽叔叔阿姨把家宝带回,说家宝到后几天不肯吃饭。我又惊又喜地把纸箱子打开,家宝已不再是家宝了,瘦脏得不成形状,我喂他牛奶替他生火取暖擦身子,他只一意地走到屋外去,那时外面下着冷雨,他便坐在冰湿的雨地里,任我怎么唤他他都恍若未闻,我望着他呆坐的背影,知道这几天里他是如何的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了,不错,他只是只不会思不会想的猫,可是我对他做下无可弥补的伤害则是不容置疑的。
由于家宝回到家来仍不饮食且嘴里溢出脓血,我们忙找了相熟的几位台大兽医系的实习小大夫来检查,说家宝以前牙床就被鱼刺扎伤一直没痊愈且隐有发炎,至于这次为什么突然会恶化到整个口腔连食道都溃烂,他们也不明白。
原因,当然只有我一人清楚的。
此后的一段日子,我天天照医师指示替家宝清洗口腔和灌服药剂牛奶,家宝也曾经有回复的迹象。但是那一天晚上天气太冷,我特别灌了一个热水袋放在他窝里,陪着他,摸了他好一会儿,他瘦垮得像个故障破烂了的玩具,我当下知道他可能过不了今晚,但也不激动悲伤,只替他摆放好一个最平稳舒适的睡姿,轻轻叫唤他各种以前我常叫的绰号昵称,有时我叫得切,他就强撑起头来看看我,眼睛已撑不圆了,我问他:“尾巴巴呢?”他的尾巴尖微弱地轻晃几下,他病到这个地步仍然不忘掉我们共同的这老把戏,我想他体力有一丁点可能的话,他一定会再一次爬上我的肩头的,重要的是,他用这个方式告诉我已经不介意我对他的种种了,他是如此有情有义有骨气的猫儿。
我寻到后院,见妈妈正在桃树下掘洞,家宝放在廊下的洗衣机上,我过去摸他、端详他,他还暖软的,但姿势是我昨晚替他摆的,家宝眼睛没阖上,半露着橄榄青色的眼珠,我没有太多死别的经验,我只很想摸暖他,凑在他耳边柔声告诉他:“家宝猫乖,我一直最喜欢宝猫,你放心。”便去拨他的眼皮,就阖上了,是一副乖猫咪的睡相,他的嘴巴后来已被我快医好了,很干净洁白,又回到他初来我们家时的俊模样,可是,我医好了他的伤口,却不知把他的心弄成如何的破烂不堪。
家宝埋在桃花树下,那时还未到清明,风一吹,花瓣便随我眼泪闪闪而落。现在已浓荫遮天,一树的桃儿尖已泛了红,端午过后就可摘几个尝尝新了。
我常在树下无事立一立,一方面算计桃儿,一方面伴伴坟上已生满天竺菊的李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