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伞兵游击队 (1)

所谓“洪罗庙简易机场”其实是一片面积约五百亩的开阔地。在这片场地中间有条尚未竣工的跑道,20米宽,600米长,如果修整完毕,应该可以满足运输机的起降需要。可问题是这机场在去年曾经遭到过敌机的轰炸,一年来没有进行过任何维护,再经过春夏季节的雨水冲刷,跑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地方甚至形成了沟堑,要想在短时间修复这条荒废的跑道必须需要动用相当的人力,这样一来,如何保证施工人员的安全就成了首先应该考虑的问题。

机场所在的太山村靠近衡宝公路,三公里外的公路旁有个日军的检查站。姜键队长决定,在工程开工之前先拔掉这个鬼子据点。

预定的作战计划是由伞兵分队主攻敌人据点,游击队则在公路两端设伏,防备可能出现的援兵。姜队长反复向大家强调:“攻击速度要快,不能给敌人以固守待援的时间,争取在一个小时内拿下据点。”

队长多虑了,实际上,伞兵们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

日军的检查站方圆两亩半,外面是个大院子,围着砖墙和铁丝网,里面有个三层高的炮楼,住着七八个日本兵。

6月9日上午,伞兵从太山村出发,分两路向敌据点逼近,由于公路两侧没有遮蔽物,蔡智诚他们一上公路就被敌人发现了。可那些小鬼子也真怪,伞兵都跑到离院墙不到一百米了,他们也不敢开枪,好像不愿意打仗,指望国军大摇大摆走过去就算了。

一分队的刘分队长问姜键:“要不要劝他们投降?”

刘盛亨这人除了“精通各种湘音”,还会说几句日本话,不仅是个内语专家还是个外语人才,一有机会就想显摆一下。

“劝个屁!打他狗日的。”姜队长对劝降不感兴趣。

于是就开打,火箭筒首先开火,“通!通!”两下就把据点的院墙炸出个缺口,国军官兵们发一声喊,全都冲了上去。

蔡智诚和潘崇德紧跟着周之江队长。周分队长一边跑一边说:“这帮鬼子是新兵,枪打得不如从前了。”

鬼子的枪法确实不行,炮楼里的机枪“咕咕咕咕”响了半天,国军这边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子弹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冲到院墙跟前,周之江指着鬼子炮楼,命令道:“火箭筒,打掉射击点!”

海国英从院墙缺口向里面探了探脑袋:“太近了,不能打……”

周队长顿时火大:“距离太近就退远一点,钻到这里来干什么!”海国英抱起火箭筒就跑了。

其实,火箭筒手也为难。这小炮楼的个头太矮,离远了被院墙挡着,凑近了又顶在面前,确实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射击角度。

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战斗组长和几个战士冲进了院子,他们准备直接登上炮楼消灭敌人。可这小炮楼造得太奇怪,它的入口没有建在楼底,而是开在了楼顶上,平时放个梯子下来,打仗的时候把梯子一收,什么人也爬不上去。五六个伞兵绕着炮楼转来转去,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这时候,一分队的人也从另一个方向冲进了院子,他们带着两个炸药包,事情立刻就好办多了。可正当突击手们紧张地摆弄炸药包的关口,海国英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射击角度,“轰”的一下把炮楼打了个洞,楼顶的土块石块噼哩趴啦直往下掉,吓得底下的几个伞兵抱着脑袋猛叫唤:“别开炮,还有人在这里呐!”

引爆炸药,炮楼塌了,日本兵全被压在废墟里头。再用机枪、冲锋枪、卡宾枪来回扫射,一个活的也没留下。算一算,从枪响开始到结束战斗,总共不超过十分钟,大家都说“这帮小鬼子真不经打”。

蔡智诚仔细观察了日军尸体,发现这些人的体格都很瘦弱,有几个简直就是半大孩子。他因此认为:“日本男人剩下的不多了,抗战胜利大有希望。”

战斗结束后,伞兵分队没有收缴战利品,而是把它们全都留给了游击队。可游击队员们见识了美式武器的威力,居然得陇望蜀地瞧不起日本装备了,非要弄几件美国枪炮不可。姜键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向上级请示,最后总算替他们空运来了一批物资。

洪罗庙一带的游击武装名义上归“保安司令”王伟能领导,但实际上分为几股势力。这其中,王伟能的后台最硬、路子最广、实力最强,既有县政府的招牌还能在“根据地”发行自己的“金库券”,有钱又有势,衡阳县周边比较弱小的地方武装都被他以“通共”的名义剿灭了。除去王伟能,其次就要属“挺进军突击总队”,这支队伍的头领是黄埔四期的毕业生夏建寅,夏司令与张灵甫是同学,头上有顶“74军少将高参”的官衔,寻常人奈何他不得。剩下的其余各路则统称为“两衡游击司令部”,人马虽多,但属于草台班子,号召力比较差。

这三股势力虽然规模不等,号令不一,但抗日的愿望还是很强烈的,对国军伞兵也十分支持。解决掉日军据点后,他们纷纷组织力量,帮助国军修复机场。

工程施工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全靠锄头铁锹扁担箩筐,美国人拉汉担任总工程师,工人就是那些游击队员。蔡智诚他们不用干活,偶尔出去转一转警戒了望,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打扑克。

说起来,施工的进展还是很顺利的,跑道上的大坑小坑陆续被填平了。就在这时候,从祁阳方向来了四个美军飞行员。

这几位美国空军是B-25轰炸机组的乘员,其中有个上尉受了伤。他们原本应该有六个人,可有两位跳伞以后就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是否被日军俘虏了也弄不清楚。拉汉“总工程师”听说这情况,立刻放下施工业务、带着伍翻译到祁阳去找人。

据说,美军飞行员都随身带着一本小册子,开篇第一句话是“我是美国空军,帮助中国人抗战”,再就是“请问教堂在什么地方?”、“这里有懂英语的人吗?”之类。另外还有“东南西北”、“山坡河流”、“房屋桥梁”、“五公里十里地”等等,有一两百段句子。书写的格式为左边是英文、右边是汉字,美国佬指着左边,中国人就能明白右边的意思,反过来也一样——四位美军飞行员就是依靠这个办法从祁阳找到了衡阳,也真够难为他们的。

拉汉走了以后,就由美军联络组中一位叫“加纳”的人接着指导施工。可没过几天,这位加纳又生病了,发烧呕吐说胡话,必须赶紧送到后方治疗。这时候,机场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于是美国人就发电报,让空军派飞机来接他们。

第二天,天上飞来一架能坐10个人的DC-2,刚一落地就栽到跑道上,把推进器给撞坏了。原来是简易机场的土质太松软,承受不了飞机着陆时的冲击力。伞兵们赶紧把受损的飞机拖去隐藏起来,游击队员则重新返工,往跑道上铺垫石子——这下可好,想走的美国兵没走成,反而又增加了三个新伙伴。

到了6月底7月初的时候,跑道的加固工作终于大功告成。美国人又派来一架新飞机,这一次很顺利,不仅接走了加纳和飞行员,还把姜键少校也一并带走了——伞兵队长奉命回昆明汇报情况。

这架飞机还带来了两样东西——新的《国民党党章》和国民党第六届全国代表大会的文件《本党同志对中共问题之工作方针》。从这些文字里,蔡智诚第一次意识到:抗战胜利之后还要和共产党打仗。

1945年的5、6月份,国共两党都召开了“历史性的会议”。国民党这边开“六大”、共产党那边开“七大”,国民党修改《党章》、共产党也修改《党章》,蒋介石在重庆连任了国民党总裁、毛泽东在延安当选了共产党主席。

这时候,希特勒德国已经投降,日本鬼子眼看也支撑不了多久,政治家们都把注意力投向了战后的局势。在这一边,蒋总裁发表讲话:今天的中心工作在于消灭共产党。日本是我们国外的敌人,中共是我们国内的敌人,只有消灭中共,才能达成我们的任务(见蒋介石的“六大”开幕词);而在那一边,毛主席则发表文章:中国人民将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见毛泽东的“七大”闭幕词——《愚公移山》)……双方都已经作好了再动干戈的心理准备。

所不同的是,共产党的“七大”是一个团结的大会,确立了毛泽东思想的地位,决定了党的路线“是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而国民党的“六大”却吵得不可开交,在各方面的压力下,蒋介石不仅辞去了行政院长的兼职(由宋子文继任),并且允诺在1945年年底之前召开国民大会,政坛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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