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如果反复想起你,他会死(9)

南澄包扎完伤口从医院出来时已日薄西山,她独自走在长长的人行道上,刚刚放学的小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蹦跳着边走边玩,莽撞而喧哗的打闹着,稚嫩的脸上快乐是那么显而易见。

苡米曾说她最羡慕小孩,害怕长大:“总怕还没长大呢,突然就老了,还没过上大红大紫的生活,就得堕入平庸的安稳里。”

那时她们都只有十六七岁,觉得二十六七是很老很老的年纪,老到好像每天都在重复昨天的日子,背负着生活的压力,远方只剩下庸庸碌碌的人生。

顾怀南也说:“还是不长大好,不想太多事,爱怎么玩怎么玩,任性是理所当然的事。长大了就得学着点城府,学着点虚伪,麻烦。”

“平庸也没什么不好。”年少时南澄对“长大”这件事没有苡米那么恐惧,也不觉得如顾怀南说的那么“黑暗”。

“像成年人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不好吗?”

“当然不好!”苡米皱着眉头挥挥手,“那多无趣呀!”

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不同的心境,苡米安稳幸福地长大,所以向往未知的精彩未来,很怕她的青春会一下子用完;顾怀南出身商人家庭,耳濡目染对商场的阴暗面知道不少,所以厌恶成年后可能会面对的人性丑恶面;而南澄却一心想要不再颠沛流离的生活,有没有青春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直至今日,南澄才恍然想,也许她不是不在乎手里青春还剩多少,她害怕的是太多执着和热烈的少年心性会将她仅有的一点点幸福也全部剥夺。

对于她来说,青春没有什么好,无非是爱长痘痘的额头和飞扬的荷尔蒙,因为怕被讨厌怕被再次丢弃,所以刻意经营维系和南宇还有安萍的关系,哪有什么叛逆青春和激扬少年时光可言?

一切可能危害她纯白的少女形象,让她存在感突显的可能性都让她害怕,亦对所有爱都充满怀疑和患得患失感。

在这样的心情下,她无知而残忍地挥霍了顾怀南的爱情,而当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顾怀南已经像坠入大海的水滴,远远离开了她。

南澄曾无数次幻想他在异国他乡的生活,迫切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幸福不幸福。可是当她得知温瑞言和顾怀南在纽约见面后,她拨通了国际长途却不知要问什么。

“好”或者“不好”,“幸福”或者“不幸福”,都是能让她心碎的答案。

南澄握着话筒没有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最后还是温瑞言主动说:“南澄,怀南至少看起来过得不坏,虽然我认为仅仅是‘看起来’。”

“什么意思?”

“他在这里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是所有华人里进公司时间最短却升职最快的。”

“那你为什么说只是‘看起来’?”

温瑞言停顿少顷——那是令南澄无比焦心的几秒钟,他像是在斟酌他的用词:“我能在这里见到他纯粹是巧合,怀南根本就不想见我,甚至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扭过头假装不认识。他不让我去他的家,也不告诉我他的公司地址,关于他升职的事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告诉我的,但他后来接到怀南的请求,不许他向我透露任何消息。”

“他是在……躲我吗?”

“与其说他在躲你,不如说是断臂求生。我想他是在害怕如果还能见到你,反复想起过去,他会死。”

南澄握着话筒,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不停滑落的泪水在她的下巴尖上汇聚,“啪嗒、啪嗒”地打在书桌上,溅开一朵朵透明的小水花。

“我想他,很想很想他。”她哽咽着说。

温瑞言在那头叹了口气,他说:“南澄,再等等吧,等他想明白了自己回来,或许那时候还有希望。”

如今一转眼两年过去了,顾怀南真的回来了,带着终于练就成铜墙铁壁的心。

南澄坐在长木椅上,怅然地望着广场上的白色鸽群起起落落。

又是一年的盛夏,两周年在即——顾氏正式宣布破产两周年,没有人会想庆祝的两周年。

在这两年里,顾怀南把她从他的心里往外拨了一些,可南澄却将他往自己的心里又推进去了几寸。

她不想与他告别,当然也无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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