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开始了从医生涯,那个时候的女性对自己表现出的症状感到困惑,不知如何是好。她们常抱怨自己难以入眠,无缘无故地发怒或哭泣,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则帮助她们解释这些症状的详细信息,并为她们推荐可以帮助她们改善症状的药物。那时候,我需要在药物使用上花许多精力来说明,也需要更多的悉心安慰。初次心理咨询通常要花费一个小时,而最后的10~15分钟我都要用来减少病人的不安感,告诉她们这些药物不会改变大脑的机能。
而那时,许多新来就诊者会认为自己和所认识的身边的女性一样,需要药物去处理神经和情绪方面的问题。她们已经十分熟悉药物治疗,只是想让我为她们推荐一种药物而已。患者常不理解的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醒来”“我不想起床,也对一切变得越来越冷漠”“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发火”。
而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们的对话有了变化。人们现在经常这样问道:“威博隽(Wellbutrin,安非他酮)和郁复伸(Effexor)有什么区别吗?”“我不知道我属于多动症(ADD)还是强迫症(OCD)?”“你知道那个药品广告吗?就是一个女的在沙滩上骑马的那个。”“这种带蝴蝶标记的新型的安眠药跟安必恩(Ambien)比起来哪个更好?”而从确诊的患者那里我听到最多的问题是“我能换种新药吗”。
20世纪80年代,药品厂家开始面向消费者直销药物。90年代中期,我开始经营私人诊所,那时,美国对于药品方面的管制不再像之前那样严格。电视和杂志上的药品广告层出不穷,宣传着最新的抗抑郁药品和安眠药。
这种营销方式立竿见影,到了20世纪90年代,美国精神类药物处方量涨了3倍之多。到了2006年,左洛复(Zoloft)的销售额远远超过了汰渍洗衣粉。也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有些事情起了变化。药商花费亿万美元将人们正常的情感——例如恐惧感或伤感,夸大成临床疾病。他们不是为了治愈病患,而是为了制造商机。我们的情绪起伏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们听从了药商的劝说,决心用药物控制情绪波动。
最近的新闻让我感到十分不安。安律凡(Abilify,阿立哌唑)这种药物最初是用以治疗精神分裂而生产出来的,后来进入抗抑郁药物市场,而现在,安律凡居然成了美国各类药品中最畅销的药物。
美国最赚钱的药品居然是抗精神病药品。作为一名精神科医师,我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疯狂了。古希腊文字pharmakon有多重意思——圣餐、药、毒物,而医学上有种说法:治病过程有时比疾病本身更伤身体。有许多药物治疗方式(例如化疗)在剂量较少时是有疗效的,但剂量增多后却有剧毒;另外,很多药品效力很强,对一个患者是适用的,但对另一个患者却会产生过犹不及的影响。考虑到这类药品可能带来的不可逆的副作用——例如糖尿病、运动障碍,给抑郁症患者开抑制精神类药物绝对是一种市场失衡的表现。
美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5%,但美国人消费了世界上一半的药物(世界上80%的止痛药也是我们消费的)。与此同时,被诊断患精神疾病的人数也在不断上升。究竟是精神疾病和精神残疾在肆虐,还是医生们无视病人的描述,过于草率地开出药方?医学周刊上充斥着一种广告——那就是最新药品的介绍及其适用范围。有五分之四的抗抑郁类处方都是美国全科医生开具的,而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师。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病人的情况不应被诊断为抑郁症。最让人忧心的是,一些对美国家庭医生的调查显示,这些医生常常夸大抗抑郁药物的功效。药品广告哄骗了许多美国人,其中也包括这些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