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8)

南一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的雪,就快步往姥姥家的院子里面赶,心里面想着:银獾子来害人了,一定是的,跟妈妈讲的一模一样,化成了将死未死的漂亮青年的形状,在那里等着傻姑娘自投罗网,她才不要去管他呢。这样匆匆走了老远,南一又站住了,善良单纯的自己对另一半的自己说:要是个真人可怎么办?现在还有些活气,再冻可就真的死了啊。见死不救不就是杀人吗?这女孩子于是忘了教训,又走回去了。

大人们在热乎炕头上唠的是发生在二十里外的邻村的一桩颇热闹的事情。年前的一个晚上,年轻人们都去另一个村庄看二人转的晚上,这个村子被土匪打劫。他们将最富有的几户洗劫一空,又将老地主的脚筋挑断——这个满怀仇恨的手段露了马脚,因为这村上曾有人在几年前的隆冬跟老地主借了半斗麦种,但是那一年没有好年景,先旱后涝,撒下去的麦种没有收回来一颗。秋后算账的时候,老地主对双手空空的借麦子的农民说,要么你把那两块旱地卖给我,要么我就把你脚筋挑断。富人的一句玩笑话,穷人是用性命来抵的,尤其他宁可舍了性命也不能舍地。借麦种的农民说,脚筋要是被挑断,咱账是不是就一笔勾销了?老地主说,一笔勾销。那借麦种的竟就真的自己用铁锨把脚筋挑断了,从此成了废人,把自己家的地保住了,留给了老大和老二两个儿子。

他本有三个儿子的。三儿子十三岁的当儿进了山跟人学倒卖草药,跟着师傅走了几趟买卖就忽然不见了,人们说,他十有八九进了匪窝,那小子从小就面相灵光,胆大心狠。待到老地主跟那小子他爹一样被断了脚筋,人们终于确定了。一念之差斗狠报仇出卖了他自己。老地主不肯善罢甘休,废掉的双脚下面绑了个滑轮小车,指挥着孙男弟女把那个借麦种的老农吊在了村头歪脖子的老槐树上,同时放出来消息:想要把他老爹放下来,就要那当土匪的三儿子带着被卷走的银子回来,否则他老爹就要被活活吊死在这棵树上。

消息走得很快,他爹被吊上去的当晚,三儿子就回来了,也带回了从地主家抢走的一袋子银锭子。地主的大儿子道,钱还上了,一分不少,我爹的脚筋怎么算?老三说,你说怎么算?地主大儿子说,你是条汉子,比你两个哥们儿强,我只还一刀,你接着还是你爹接着,你们自己拿主意。三儿子道,放下我爹先。

那老汉被放下来的同时,三儿子笑着解开了自己的皮袄子,露出结实的胸膛来,地主的大儿子抄起杀猪刀照着他小肚子就捅了上去。锋利的刀子捅进去,再抽出来,根本就没见血,那小子利利落落地裹上了袄子,低头看着瞠目结舌的老地主道:“大叔啊,得罪了哈。”然后又利利落落、大方从容地走了。邻村的人讲,肯定那小子不仅当了土匪,还顺便学了妖术!从此再没有人敢找他们家的别扭了。

舅母说到这里,嘴巴更渴了,喝了一大口茶,还格外需要点儿有滋味的东西:这个南一,去哪里找冻秋梨去了?正要哄小儿子去寻他表姐,忽听得外屋房门开了,南一呼哧呼哧地说:“沉死了。”

刘太太第一个跳下炕,趿拉着鞋出来,见南一背上负着个人,自己累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当时唬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儿啊?”

“雪堆里面,捡的。”

刘先生和南一的舅也出来了,刚把那年轻人从南一背上解下来,刘太太从后面狠狠地杵了南一一把:“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豆腥的玩意儿。”

南一没躲,挨了那一下子也没说话,见爸爸和舅把年轻人抬进屋子里面,把他衣服打开,用雪搓胸口。舅是镇上的郎中,随身都带着药箱和针灸盒,捻了针又照着和软些的胸口扎去,然后吩咐舅母去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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