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栗(11)

“王爷的门人在南方经商,生意做得很大,家教也不粗俗,儿子正当年纪,稳重文雅,把你给他们,我也放心。女孩儿都要出嫁的,明月,你放心,王爷不会让你受委屈。给格格们怎么办,给你就怎么办……”

“福晋,我,我,我的书还没念完呢。”

她说得她们几乎要笑了:“那个不重要。”

明月低下头,看见的是拖鞋里面自己细细的脚,脚背上有一小块疤,那是她小时候给爹爹打下手,一不小心被竹筒子砸伤,当时就肿了老高老高,爹爹没钱带她去看医生,用蒙古草药和了草木灰覆上去,伤是好得快了,疤却去不掉的。黑色的药泥渗到皮肉里面,变成了个半月形的小印子。人长得多大,住在哪里,被什么人喜欢过呵护过,也是去不掉的。永远去不掉的。

她再抬起头来便说道:“明月全听福晋的安排。”

然后她被摸摸头发,像小狗被安慰。

冷眼旁观的彩珠心里想,哦,她又是那个样子了,瞬间的惶恐,很快就镇定了,就认命了,一个孤身的小女孩儿,摆脱她也不是难事儿。只不过既然定下来,就趁早送走,免得又像上次那样,她在自己房里刚刚教训了明月,显玚又推门进来了。彩珠在心里面掐着日子,小王爷走了五天,他应该在山上待上一个月,这样算算就还有时间,但也不可拖延。有一句话,叫做夜长梦多。

6.

到小兴安岭的第二日,显玚就在山上打了两只狐狸,一只是褐色的,另一只是红色的。红的那只,子弹钉在它小腿上,细身条的猎鹰扑上去,活着叼回来的。显玚把它拎起来看,发绿的大眼,透着惊恐和凶狠,龇着牙小叫,实际上束手无策。他命随从把它关到笼子里,这是个活物,可以拿回去给家里的姑娘们玩。

年轻的兄弟们半日打猎,半日就在山上烤火宿营,相互之间议论着京城里面的各色传闻和各自勉强维持的家道,又说今年可以来这里猎狐狸,明年也许就不行了,如今兵荒马乱,土匪四起,再不是往年的光景了。

显玚一边喝酒一边琢磨事情,镇守奉天的大帅如今才是本地未加冕的皇帝,摊派募钱从来不眨眼的,如今怎么回礼给他了?难不成又是看上了某块地,某个街面,或者他干脆就是在琢磨传闻中王府里面尚存的前朝宝贝……他心中默默清点着自己的财富和底牌,家产还有多少,哪些留得住,哪些得快点儿抛,什么东西能送人就当交朋友,什么东西舍了命也要守住,复辟前朝是个好梦,只不过醉醺醺地做梦之前得先琢磨怎么活,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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