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被记得4

母亲担忧的神情忽而浮现,他眼眶微热,转了个身背对葛萱,弯腰去看边桌上的玻璃缸。密密麻麻的小鱼在缸里游,他把眼睛睁得老大,一条一条地数。直到尚未流出来的眼泪蒸发。

强撑的无助,尽显在这个躲闪的动作里。葛萱那时很想抱抱他,像对待一个啼哭婴儿那样,拍一拍他的背,让他知道,身边始终有人陪着。可他选择坚强,她不能用同情去攻击他。

当人们还是个婴孩时,一旦哭闹,便会有疼爱的手伸过来,抱住你,轻轻拍一拍。这种动作在一颗新生脑中,成为无法抹除的一份记忆,无论你活到多大年纪,有着怎么样的人生历练,在受伤、难过时,一个拥抱,一双臂膀,其实是潜意识里最渴求的呵护。

只不过人会长大,长大以后是不能轻易示弱的。就像葛萱的脚再疼,也不能孩子一样大哭,等人来哄。

腿上石膏拆了之后,踝骨的疼痛才明显起来。更恐怖的是,关节被固定多日,冷不防可以活动了,稍微一转,竟有种脚与腿分离的不真实感。原计划两周可以返校上课,又多在家养了几日,到11月底才回宿舍。室友为方便这个半残,把下铺串出来给她。可惜教室没法挪腾,每天上下四楼,早中晚三顿饭都是同学给买到教室里吃,四体不勤,一个月下来长了七八斤肉,再加上早出晚归很少经光晒,脸上的疹痕因此浅了不少,整个人可以用“白胖白胖”来形容了。蒋璐为她发愁,眼瞅着那小脸圆溜起来,还猛吃猛吃的不知节制。葛萱心说这也怨不着我啊,江齐楚买得多,她也不好意思给人剩下。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期末。葛萱这一个月都没回家,小棠周末带着饭菜和许欢来看过她一回,进女寝室登记,寝室老师说男生不能进,葛棠说这是我舅舅……元旦学校放了三天假,这是全年最不爽的假期,因为一上学就是期末考试。玩不能好好玩,学习又撒不下心思。

元旦前后,饭店订桌吃饭的都多,还有结婚包场的。袁虹一直抽不出空回家,忙到两个孩子假期的最后这天,中午买了菜回来,赶做一顿丰盛晚饭。葛萱很高兴,终于不用再吃油焖尖椒了。小棠说她不识好歹,尖椒是青菜,冬天买还挺贵的呢,煎辣椒呛死人,要不是葛萱爱吃,她才不做那东西,齁费劲的。葛萱的确爱吃油焖尖椒,那也不能连着三天七八顿饭,就这一道菜啊。又咸又辣,太下饭了,撑得胃有点受不了……袁虹在厨房里忙和,听着那姐俩儿拌嘴,忽然想起江齐楚,停下菜刀,问葛萱:“江齐楚回他妈家过节了吗?”

葛萱不假思索,“不可能。”拨通江齐楚的手机。

手机响了老半天,江齐楚才接起来,明显是被吵醒的,鼻音浓重,“我和大鹏包宿了,吃完饭回来刚躺下。”

葛萱没管那么多,催促道:“睡一会儿得了,我妈让你来家吃饭。赶紧的,一大桌子菜。”挂电话前,威胁一句,“带你份儿了,不来剩下的喂兔子啦?”

那俩兔子其实早就被葛萱进补了,江齐楚神志不清,也没记起来这事,迷糊着应下。

葛冬洋在炕上摆扑克,听见葛萱的话,翻个白眼,“你这孩子——”嫌她说话没好腔儿,“咋跟小棠似的?”

正择菜的葛棠啧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躺着也能挨枪子儿。“你俩能不能有点大样?俩大闲人不干活儿,坐炕头讲究我?”

“谁知道了!”袁虹提高嗓子,“来,老犊子,给我把泔水桶倒了去。”

葛冬洋一脸苦相,下地当劳力。

葛棠报复得逞,掐着根韭菜,忽地想起什么,问葛萱:“江哥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葛萱玩着电话按钮,答道:“就今天呀,他腊月初九的。”

袁虹责怪道:“你咋没早吱声?我回来路上给他买个蛋糕啥的。”

葛萱委屈,“你以前也没说给他买蛋糕啊。”

袁虹说,“你就跟不长心似的。往年你和小棠过生日,你江叔都给买这买那的。这现在人不在了,大过节的,江齐楚也没回他妈那儿去,自个儿一人在家,你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生日。说一声,早点儿给他喊过来啊。”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