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吏治腐败,若不趁这个机会,以后治理只会更难。”韩烨淡淡道。
“垂危之地,陛下怎会答应让您前去?”温朔小声埋怨,绛红的翰林袍服着在他身上尚显青涩稚嫩。
韩烨勾了勾嘴角,“江南富庶,沐王这些年势力渐大,父皇怕是起了芥蒂之心,否则又怎会把方道洪从南疆召回整治河道?”
帝家威胁毕竟已成过去,此时,野心勃勃的长子更令嘉宁帝忌惮。
温朔点头,“也是,方道洪虽有大才,当初也曾为帝家进言。若非此次江南决堤,恐怕一世都难以起复。好在任大人会和殿下同去,听闻她武功甚好,应可保殿下安全无忧。”
温朔一抬眼,瞥见韩烨有些危险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两声,飞快捂住了嘴。
第二日,圣旨颁下的时候,奉着御旨的人已经晃荡在马车里出了京城。
这辆马车是寻常马车的三倍大小,车内铺着产自江南的浅纹厚暖的毛毯,龙涎香弥漫。
任安乐缩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晌午,才模模糊糊睁开眼。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睁着惺忪的眼睛,卷着被子仰起身,最先看到的是缩在角落里、目不斜视战战兢兢的苑琴和苑书,一时有些恍然。
“任大人,都说执掌一寨、数入沙场的女将军骁勇善战,莫不是名声传错了?孤瞧着怕是周公也不及你能酣睡。”
马车驶过石子路,一阵颠簸。任安乐彻底清醒过来,回转头,墨黑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看着车内另一端丰神俊朗一派安然的太子爷,足足半晌,她才睁大眼,恬不知耻地来了一句,“殿下,私奔这么惊世骇俗的事,臣实在……还未准备好啊。”
马车里足有半炷香的静默,苑书张大嘴,看着自家装模作样一脸娇羞的土匪小姐,头一遭觉着晋南百姓对任安乐敬而远之的态度简直睿智无比。她家小姐似乎生来就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她小心地转头朝太子爷看去,只瞅见一双黑得幽深的眼,于是倏地低头,极专注地玩起手指来——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
苑琴虽然也是神色紧绷,但在苑书毫无出息的小动作后,倒坦然起来,只是目光也似黏在了手中摆弄的茶具上一般,横竖就是不抬眼。
韩烨眯着眼,手中半阖的书页沙沙作响。从他端坐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瞧见任安乐半裹着被子,一头黑发散开,眼底犹带着刚睡醒的雾气和赤裸裸的挑衅,懒散却锐利。
他嘴角一勾,将书扔向角落,突然撑起身,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隔着一张木几,挑起任安乐的长发,细长的手指一缕缕拂过青丝,又落在任安乐颈间。他俯身一点点靠近,墨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苑书迅速捂上眼,几根手指头露出的缝隙却足够让她瞪得圆骨碌的眼瞧清外面的光景。苑琴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手一抖,倒向瓷杯里的茶便洒了几滴出来。
一尺之距,太危险了!老头子说过,世人狡诈,须得见人留三分,决不可轻信于人,在沙场上更不能让人越过自己的剑锋。
任安乐眨眨眼,心里把安乐寨祖训倒腾了十来遍,却硬是没舍得挣脱韩烨那看起来孱弱无力的手腕。灼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与她气息纠缠的男子薄唇轻抿,眉峰如墨,上挑的凤眼深处似乎情深如斯。
哎哟,老爹,你咽气之前咋不说京城俏儿郎猛如虎,你闺女我实在应付不过来啊!
马车内静默无声,韩烨看着红晕一点点染上任安乐白皙的脖颈和脸颊,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一字一句吐出口,“任大人,孤东宫之妃弱水三千,虽不若大人豪爽不羁,却个个温婉似水,容颜脱俗。孤之所喜,大抵如此也。大人要入东宫之列,恐相差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