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沾怔住。
任安乐低头,身子往前倾,一字一句继续道:“我任安乐这条命是从疆场的死人堆里捞出来的,你觉得我还会怕死不成?”
落在耳边的话仿若携着万千军马咆哮而过的煞气,裴沾被惊得倒退一步,望着嘴角噙笑眼神冷沉的任安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话语间,吴冲已领着衙差和被绑住的古齐善到了石阶下。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百姓似是感觉到了府衙前的窒息氛围,纷纷沉默下来。
“裴大人,还不快让这些人放了我!”古齐善抓住机会,大声吼叫。
裴沾急忙下令道:“吴冲,这是一场误会,此案和小侯爷没有干系,还不快把小侯爷送回侯府。”
“裴大人,刚才聚贤楼里吴统领明明说舞弊案和古齐善有关,现在怎么又反口了!”
人群中,不知何时起,刚才还在聚贤楼里的考生竟全都聚集在大理寺外,听到裴沾要释放古齐善,站出来大声质疑。
裴沾瞧出这些士子的身份,神情一变,朝吴冲瞪了一眼,忙安抚道:“诸位,此乃传言,本府已查出舞弊案主使为内阁大学士李崇恩和吴越,与其他人无关……”
“大人!”黄浦走上前,打断了裴沾的话,望着府衙下的考生,朗声道:“此案还未查明,昨夜吴越招认,他的考题来自户部尚书之子杜庭松。”他回转身,朝裴沾拱手道:“还请大人升堂,严审此案。”裴沾在大理寺,他自然不能再越俎代庖。
府衙前顿时哗然,百姓议论纷纷。
裴沾脸色极是难看,他回转头,低声怒道:“黄浦,你竟然敢逼本官!李崇恩已经留下遗书认罪,如今你不过凭着吴越的一面之词,若本官坚持不升堂,你能奈我何?”裴沾也是被气糊涂了,他为官几十载,凭着长袖善舞的手段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哪里想过有一日会被比他位卑的黄浦和一群尚是白衣的学子逼至如此地步。
“若是大人不升堂……”黄浦后退一步,脱下官帽,“那卑职就逾越了。”
任安乐眯眼,裴沾神情一变,惊在原地。
黄浦骤然转身从袖中拿出一本奏折,他将奏折缓缓翻开,呈现在众人面前,朗声道:“诸位,大理寺掌京师刑狱,绝不会出现冤假错案。黄浦自会入青龙阁奏请圣上,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阳光折射下,薄薄的奏折上,一个个名字端正地置于其上,仔细一看,竟是大理寺上下官员的名讳和印鉴。
此时,府衙上下顿时噤声,好一会儿,方有一阵吸气声响起。
大靖立国之初,太祖为免权贵朝官欺上瞒下,百姓冤屈不得申,故在皇宫前的青龙阁上立下一口青龙巨钟,百姓和下级官员皆可越级敲钟,将不平之事上奏天子。
只是青龙钟不可轻易敲响,寻常百姓若要敲钟需先得经受三十大板以明志,而下级官员则要以顶上花翎为保,若所奏有误,则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为官。
想不到,大理寺满府官员的名讳,竟都在这奏折之上。
“裴大人,我们皆愿遵从黄大人的意愿。”大理寺府衙内走出一众官员,皆将官帽置于手中,神情肃穆。
裴沾脸色惨白,哆嗦着手说不出话来。他比谁都清楚,若真的以大理寺所有官员的名义叩响青龙钟,他的仕途算是走到尽头了。
黄浦收起奏折,行到任安乐身旁,拱手道:“任大人,瑜安把大理寺交给你了。”
任安乐抬首,目光灼灼,“黄大人为何会相信安乐?”甚至不惜将一府官员的前途赌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