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馒头本来就很迷信,对一贯道的胡说八道教义十分相信,现在见两位道友十分慷慨地为无极老母尽孝,不敢怠慢,也连忙跪下磕头说:“求老母高抬贵手,赐我一子。我年过四十,只有一女。我愿献尽孝费八百元,卖了馒头铺也心甘情愿!”对无极老母说的话是不能后悔的。孔馒头家里除了几袋白面和十几口袋做豆腐、做豆汁的黄豆、绿豆外,根本没有现钱,他只好把馒头铺的门脸儿房卖了六百块钱,又东拼西凑,才凑齐八百块钱,给无极老母献足了尽孝费。从此,馒头铺成了陆大肚子的产业。原来,孔馒头刚把馒头铺出手,买他馒头铺的人就跑到陆大肚子那儿报功去了。一提起这档子事,孔馒头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可是他又特别迷信,不敢得罪无极老母,从来没为这件事发过一句怨言。所以,今天刘老头又提起旧事,孔馒头别的不敢说,只敢实话实说地告诉刘老头,生意不如从前了。
“唉,我说孔馒头呀,像咱们这号人呀,一辈子光吃亏。我是个庄户人,让人家逼得没辙了才跑到天桥来卖黄土。可你猜怎么着,还是不行!有人非要骑在你脖子上拉屎,还叫你吃下去不可。你说怎么办?过去,我没别的辙,只好把人家拉在我脖子上的屎吃下去,咽不下去也硬往下咽。直到如今我算明白了,不能这么办!咱们呀,也得给那些狗杂种来点儿真格的!”说着刘老头付了钱,离开了孔馒头的摊子,头也不回地拐弯朝东下去了。孔馒头不错眼珠地盯着刘老头的背影。他只觉得,听了刚才刘老头那几句话,像三伏天吃冰核,那叫痛快!
刘老头没估计错,陆大肚子这时候果然已经练完了功,正站在陆家茶馆门口和他的徒弟们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刘老头一见仇人,心里头直往外蹿火,他三步两步飞奔到陆家茶馆前头,往人群里头一钻,到了陆大肚子身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刘老头大喝一声:
“姓陆的,你的死期到了!”
陆大肚子听到喊声,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刘老头手中那把锋利的剔肉尖刀已经刺进他的脖颈里。一股鲜红鲜红的血,顺着刀柄,流了下来。陆大肚子没来得及吱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刘老头怕这个镇天桥没死,又在这个恶棍的胸膛上刺了七八刀,彻底结束了陆大肚子的狗命。这一刀刀,凝结着多少受害者的深仇大恨啊!这一刀刀,又解了多少苦主的心头之恨啊!当年日本侵略者的走狗,现在又无恶不作的镇天桥陆鸿奇,终于躺在血泊之中。往日他那种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劲头和他的狗命一道结束了。
这时候,周围已聚拢了一大群人。穷哥儿们见刘老头杀了陆大肚子,无不拍手称快。而陆大肚子的几个徒弟见刘老头宰了他们的师傅,都蠢蠢欲动,要和刘老头动手。刘老头扬扬手中尖刀对他们厉声说:“你们干什么?陆大肚子已经倒在这里了,你们谁敢上?”
那几个家伙虽说是陆大肚子的徒弟,但也知道他们的师傅欺男霸女,伤人太众,仇人太多,谁也不愿为这个万人恨的师傅与刘老头动真格的,往那还滴着血汤子的刀尖上碰,犯不着。
有几位饱经世故的穷哥儿们忙凑上前对刘老头说:“老兄弟,你闯下大祸啦,快跑吧!”
刘老头的大仇已报,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此时,他根本不想跑,冷静地抱拳给大伙作个揖说:“各位兄弟,我谢谢大伙儿的好意。我儿子、我儿媳妇、我闺女,还有我那没出世的小孙子的仇,今儿个终于报了!”他把手上的血水往裤腿上抹了抹,从兜儿里掏出七年前大兴县法院绐他的那张判决书说:“各位兄弟,这就是陆大肚子欠我四条人命的见证!这个姓陆的,杀咱们穷人连眼毛都不眨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