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七岁。
台风在南边几百里外的海岸登陆,沙子迷住了她的眼睛。阿妈用棍子将邻居门口的狗屎挑到自家门口,捡进筐里,留着跟卖菜的农民换鸡蛋。隔壁瘸子的新娘子不愿意,站在门口骂人,她不晓得阿妈的根底。
阿妈做姑娘时,人高马大,穿40码的男人鞋,伸一只手,能把半大小子摔倒。养了两个孩子后,吹气球似的长成个大胖子,当门一站,屋檐下的阳光遮去一半;大嘴一张,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镇上人都不惹她。
一个小小的外来妹,居然敢挑衅!阿妈眼里亮光闪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邻居们个个脓包样低声下气,早就把她憋死了!阿妈两步走到瘸子门前,挑了块厚实的地,用脚跺跺踩实,站稳,不慌不忙卷起袖子,啐了口痰,胸有成竹地张开大嘴。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阿妈口上挂了一帘瀑布,随风翻动,飞沫蔽天,时快时慢,时张时弛,旁听的人群里不停爆出笑声。阿妈越发得意,红光满面,好似吃了补药。她一跳三丈高,指着新娘子的鼻子,恶狠狠道:“你捡个铜片照照脸,进门没两天,就敢跟老娘闹!瘸子看你有两条腿,当你是个宝。你是个啥样子的宝啊?一个新娘子,站门口骂街,想勾引人家男人把你当个宝!真是不要脸的宝货!”话未说完,周围男人的眼就转悠到新娘子身上。
新娘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跟你拼了!”冲上来想把阿妈撞个嘴啃地。
阿妈大吼一声,闪过身,右手拦腰抱住新娘子,左手上去撕嘴。新娘子一边躲闪,一边抓阿妈脸。四只脚乱踢腾,扬起阵阵黄土。眼瞧新娘子落了下风,阿妈只道瘸子没本事帮忙,谁料屋里冲出个男人,一拳就往阿妈脸上打。
阿妈防不胜防,跌倒在地,高喊:“养野男人啦,养野男人啦!”伸出利爪就往男人档里抓。
男人一脚又把阿妈踢翻:“我是她阿哥,谁敢欺负我阿妹,我打死她!”
阿妈一骨碌侧身,趁机再抓,男人再踢。阿妈抱住头,男人踢阿妈的肚子、屁股。新娘子的动作像老鼠一样快,捡起狗屎,递给阿哥:“给她吃,给她吃!”
男人跪下,揿住阿妈头,把狗屎往她脸上抹,嘴里塞。几个胆小的看客,看到这里,悄悄溜了。
阿妈拼命扭脸,“嗯嗯”叫着。男人拽住头发,高高拎起阿妈头,一团狗屎糊进阿妈嘴里。阿妈蜷起身体,一个腾身,挣脱男人手臂,一下子往后滚到自家院门口,三下五除二扯去上衣,两手轮番拍胸,仰天长啸:“杀人啦,杀人啦,强奸啦,强奸啦!”瘪塌下垂的乳头粘了唾沫鼻涕和尘土,像两粒黄土球。
男人把手里的狗屎狠狠砸到阿妈身上,死死瞧了周围一圈,右脸上深深的疤痕狰狞跳动:“谁要是敢欺负我阿妹,不得好死!”
不一会,新娘子搬了张小竹椅,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里嗑起瓜子,“呸!”一颗一颗往门外吐皮。门外的人谁也不敢跟阿妈讲话。
阿妈下不了台,大哭大嗥,从这头滚到那头,头发上全是土,身上也是土,好似裹了调料的肉条。阿妈哭得真伤心,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瘸子老婆是她八辈子的仇人了,这仇将来一定要报!
陈小兰吓呆了,直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晓得哭,不晓得喊,也不晓得跑,整个人僵了。阿妈赤裸的上身,错位扭曲的脸,嘴边的狗屎粒,仿佛来自地狱的妖魔鬼怪,把她的魂魄夺走。
“将我衣服拿来!”人群渐渐散去,阿妈冲着陈小兰喊,“死人啦,看我不揍死你,把衣服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