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姚冰有些气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官员退下去了虽然风光大减,但做那么多年领导的人谁身后没几个当道的亲信?你以为‘老干部是笔重要的财富’这话是说着玩的?”见老公没敢吭声,姚冰又说:“别看在父亲的问题上龙首长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对你这个级别的干部,他还是说得上话的。”
草草吃完晚饭出来,夫妻俩站在马路边等的士。先前坐惯了单位座骑的汪大明,还没等失去副处长职位,早在岳丈出事的第二天,开“桑塔纳2000”的陈师傅就以“在忙着”为由拒绝了汪大明的派车要求,汪大明只好自己出去打的,这才发现陈师傅在同门卫打牌——果然是“在忙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势利规矩,的士是不能进省委大院的,下车后汪大明提着两小包东西跟着姚冰,也不知拐过了多少厅堂轩榭、小桥怪石,终于远远地看到首长们住的一号园了。此前,汪大明只听党校的同学说过,一号园死气沉沉连麻雀的叫声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有幸前去那儿汇报工作或接受接见的大小官员无不怀了天大的秘密一般,连走路都尽量控制着响声怕被蚂蚁们听了去。
汪大明一踏进一号园便不自觉地敛了气息,他暗暗地想:这是不是也是老黑所说的“煞气”?看来赌场也好,官场也罢,都有些玄奥难解的奇妙之物。他这才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官场原来如此不可捉摸,就像赌场的规则一样,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和本金泡进去慢慢揣度、浸淫。
见到龙书记的第一眼,汪大明吃了一惊:先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精神饱满、挥斥有力的龙书记,退下来才几年工夫竟变得满头华发、举止迟缓!汪大明暗暗猜想,先前荧屏上那个强悍干练的形象到底是摄像机的效果,还是因为有一种叫官威的东西在支撑着?
就在汪大明胡思乱想的当儿,姚冰差不多是飞一般落进了龙书记的怀里,撒娇道:“龙伯伯,好久不见您,好想您哦!您老人家看上去还是这么硬朗,怪不得爸妈他们常念叨说您当年在小朗村干农活还是一把好手哩!”
迟暮美人伤对镜,寂寞英雄恋当年。一提到小朗村,龙书记灰暗的脸上立马有了神采,他开始饶有兴致地给姚冰讲当年下乡支农“四清”、“社教”的故事。那些陈年旧事姚冰不知听过多少遍了,但她仍是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神往得不行。龙书记拍着姚冰的手无限慈爱地说:“冰冰,你这孩子就是贴心啊!”
“龙伯伯,前几天老乡们特意给您捎来样东西。”趁龙书记拿杯喝水的空隙,姚冰让汪大明打开随身带来的两个小布袋,汪大明有些迷惑地照办了。
姚冰把一个布袋送到龙书记的鼻子下:“这玉米是在您当年亲自耕种过的那块山坡上摘的,村里还特意在那块地里立了碑纪念您哩。老乡们都说好想您,希望您能抽空回去看看。”
“哈哈哈哈!”龙书记开心地笑起来。在汪大明的印象中,龙书记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的。早在他读大学时,暑假回家看过市报上头版的一幅大照片:高效农业示范区前,市委书记满脸堆笑地凑在龙书记面前请示什么,而龙书记的脸孔却是紧板着的,严肃到近乎严厉。看报时汪大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简直就是一幅官场现形记的插图啊!他甚至疑心市报记者在有意丑化他们的市委书记。但市委书记本人似乎并不这么想,好像还引以为荣。多年后,身为文化厅副处长的汪大明在该市的成就展览馆里就看到那幅图片赫然挂在入口处。图片说明文字为:省委龙书记和市委领导亲切交谈,鼓励我市大力发展高效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