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10点了,下课的路走了一半,和我同行的女生转去学生宿舍了,剩了我一个人继续走。后面气喘吁吁一个人赶上来叫老师,是我们班上的学生张涛。我以为他是偶然经过,就问他:你在跑步?他说不是,随便走走。
可我已经感觉到,他是一路跑步过来想追上我的。
他问:老师,你认为我们这次作业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有潜台词。我说,还不错。
他说,他认为不好,很不好。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表达观点,我赶紧认真了,请他详细说说。他说,你讲评的很多作业都不好,写的什么呀,什么都不是。他认为多数作业都不及格。
为什么?我问。
能感觉到,他心里憋着很多想法,又非常在意地在选择有节制又有礼貌的表达。他说他在私下问了同学们对我们这门课的反应,好多同学说好。他问好在哪儿。那些人说,学会了用自己的脑子思考和自由的精神。而他认为这个课上得不好。
不好在哪里?我问。
他说,不能怎么写都行,怎么可能呢,怎么写都行?这简直是荒诞的,这样一来,同学摸不到方向了,像今天这个作业“戴树枝的面具”,不可能随意写,好作业就是要明明白白写出面具和树枝之间的关系,要突出这个主题思想,没有主题的文章还叫文章吗?
我说,写关系,是没错,是好的,但是,肯定还有别的角度和写法,而且,主题突出这个问题可要讨论,这是一门关于写作艺术的课。
他立刻反问:难道艺术和主题不是一致的?难道它们有冲突?
我说,艺术和你所说的“主题”常常是冲突的,主题不能等同于艺术。
他说,他认为艺术和主题不冲突。
显然,没法一下子说服他,我已经看到家里的灯光了,他的身体里显然还憋着一股劲,呼呼啦啦地迈着大步,带着我快走。
最后,谈到他的作业。他写了二百年后有新新人类的未来世界,我在评语里说有科幻色彩,而他强调他在表达很鲜明的主题。
我喜欢张涛的认真,他在乎他的学业,在乎这门课程。但是,从他的认真里,透出了他和我分别有哪些问题,我要静下来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