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我们就听阿库达瓦讲格萨尔母亲在织布机上吃进了一粒雪花而怀胎,然后如何奇迹般地生下了小格萨尔;他和他的母亲怎样受到舅舅的刁难和虐待;他怎样赢得了王妃卓玛的爱情;怎样与其他部落展开了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战争……在漆黑的夜晚,躺在床上,听着阿库达瓦绘声绘色的讲述,格萨尔王身披战袍骑着白色千里马的英雄形象在脑海里栩栩如生地出现。宿舍里安静极了,只有阿库达瓦的声音,等他讲完了,大家满意地翻个身,进入梦乡。
村里管我们在县里读书的小孩叫“公办学生”,意思是在公办的完小上学的学生,而在仲萨民办学校上学的小孩叫“民办学生”,中间差别好比牧区的藏獒和村子里那些到处游荡的小狗的区别一样,总有一些关乎光宗耀祖的意味掺杂在其中。其实我们这些完小的“公办学生”也就是比其他小孩多知道一些玩的花样而已。比如,我们知道“比屋”、陈真、少林寺,同时我们在村子里抽烟不会再被大人们说三道四,这似乎也是我们“光宗耀祖”的事情。
在父母身旁的小孩,再怎么被我们不以为然,但毕竟是在父母身边,饭不是张口就来,也是天天家里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衣服不是伸手就到,也是天冷了给你穿暖和、天热了有人给你减衣服的。而我们在县里上学,就没有那么幸福了。
“离开家的孩子是虱子的温床”,老人们大概是这么说的吧。很多故事里当小孩被父母抛弃或者失去了家人,身上肯定会有很多虱子,既当他的孤独时的伙伴,也是吸他血液的寄生虫。在学校,我们都明白:谁的身上没有那么一两个虱子?大家的床铺,上铺挨着上铺,下铺靠着下铺,你的虱子还是我的虱子,谁知道呢?小孩子,打闹着,嬉笑着,谁会管这些虱子,偶尔挠挠被虱子咬痒的地方,继续无忧无虑地玩儿。
一般周末放假我回阿爸那里,益西表哥就跟布穷表哥回到姐索朗的家,偶尔益西表哥会跟我一起回下江乡。他不是很愿意和我回我阿爸那里,我感觉他有点怕他表弟的阿爸那夸张的表情。哈哈。不过这次他和我回到阿爸那里,然后我俩一起把阿爸给吓了一大跳。当我们早早起来,在院子里背书时,阿爸说我俩的头发都太长了,待会儿吃完饭要理发。
院子里阳光倒是很暖和,斜斜长长地把椅子照得很温暖,但毕竟天寒地冻一晚上,周遭还是冷冷的。
当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等着阿爸手上的推子开始“咔嚓咔嚓”时,阿爸“噢滋滋”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