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种心情(2)

因为近的缘故,我就成了“小点儿”的常客,从小学到中学,从身高高不过柜台、看不见货架,到有一天,我的脑袋终于可以在柜台之上朝里面探来望去。我尤其渴望“电驴子”的声音,仿佛那就是上课的钟声。很多时候,我闻声而动,人比“电驴子”到得还快还早,似乎并非是我朝“电驴子”奔去,而是“电驴子”奔我而来。我不等什么人的来信,也并无给什么人的信要托老冯带走,我只是觉得激动,觉得“电驴子”亲切,觉得那“突突”声一远去就若有所失。

我对报纸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村里订报纸的机构有两家,一是村党支部,一是村小学。但不管是谁订的报纸,“电驴子”都会先送到“小点儿”。报纸的品种还算丰富,有《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文汇报》,还有《河北日报》、《衡水日报》。我很喜欢翻这些报纸。起初认识的字少,根本不知报纸上说的是什么,但照样假模假样地从头看到尾。常有人逗我,让我说说报纸上写的是什么,我会理直气壮地说:“你自己不会看嘛。”好像我都看懂了似的。渐渐的,字认得多了,也就看出点意思来了,比如,我发现有时候各张报纸的头版是一模一样的;照片的说明文字总有“图为”两个字;第三版或第四版的名称常常叫“副刊”;《人民日报》的副刊原来叫“战地”,后来改成了“大地”……《文汇报》的报头和其他报纸的报头不一样,竟然不是毛主席写的,这让我很长时间不知其所以然。逢国庆节,报头和头条标题一定是红色的。过新年时《人民日报》一定会发元旦社论。领袖去世后头像一定加粗粗的黑框,而且标题天天都有“永垂不朽”这几个字。我问售货员什么是“永垂不朽”,他说,可能就是“万岁”的意思吧。看着右上角的“毛主席语录”,我老搞不懂“阶级斗争”为什么“一抓就灵”,也不明白为什么“抓革命”就可以“促生产”。《光明日报》那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在“小点儿”似懂非懂啃下来的。《文汇报》连载的那部著名话剧《于无声处》我也是在“小点儿”追着看完的,那是我第一次读报忽然读出了眼泪……

那些年,追寻“电驴子”的声音,其实就是想读读报纸。没想从报纸上学什么,也没想过将来要当记者之类,那时读报纸,是简单的渴望,纯粹的兴趣,模模糊糊的念想。这种心情,等长大了,真正读懂了报纸,就和“电驴子”的声音一起,和夜夜喧哗的“小点儿”一起,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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