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正常地生活,或者体面地生活。可事实上,我似乎没法体面。我倒霉的身体让我不能体面,但我对它充满怜惜。因为自己的虚弱,我小时候经常表现出强势,那是一种虚弱的“强势”。我拼命学习,我以为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是一个学生最体面的标签,所以第一名的成绩一直伴随了我整整八年,直到我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的那年夏天恐怕是平生最轻松的了,父亲出差,母亲上班,我就在家里拼命睡觉和看书。我几乎忘了玻璃窗外还有一个世界。
我还腾出时间幻想一下未来的同学和同桌。从小到大,我的同桌总是不停地在换,没有一个人能够跟我同桌超出一年。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我没有任何要求或苛求,可我总是在不经意中发现一些让我忍无可忍的事,于是我也做出了让他们忍无可忍的事。
小学四年级,老师分派给我一个在她眼里非常老实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成天沉默不语,学习成绩也一直平庸,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衣服里一颤一颤的那两只乳房。我不明白为什么全班女孩子里就她有乳房,我们却没有。我回到家里经常一个人锁上门,脱了衣服悄悄用镜子照耀自己,没有乳房。不过,一马平川的胸部让我对自己充满了幻想,我甚至用手去捏起来一点点,隐隐地感觉那样才是最美好的。
我并不知道我的潜意识已经开始向女人发展了。最初的日子,我拼命想在那个女孩子身上找出优点,我也终于找到她的优点,就是“忍辱负重”这一国人所谓的传统美德。无论哪个同学说她什么,甚至是一些过分的咒骂,她也可以充耳不闻。也怪了,我发觉有一些同学挺贱,总是想法儿招惹别人,欺软怕硬,越看她默然无语,就越像个无赖找话损她,要不就故意使坏,在她的座位上洒点水,看她一屁股坐下去,裤子后面一片湿,而引来哄堂大笑。开始,我还像个保护神为她打抱不平,说几句指责的话。渐渐地,我发现她是如此窝囊。窝囊也就罢了,考试的时候,她总会斜着眼睛往我的卷子上瞟,这就是老师眼里的“老实人”。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劳动成果,怎么能眼看着被人轻而易举地盗走?那时候,在考场上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尚未发育成熟,我的学习又一直名列前茅,自私显得理所应当。我把考卷捂得很严实,一边捂一边防着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饥渴和焦躁,甚至有点哀求。我不知道这个平时默不做声抱着课本的早熟女孩,一到考试为什么会如此尴尬,那些学过的内容是不是不愿意在她的脑子里待,嫌闷得慌就蒸发了?她趁监考老师不注意的时候会碰我的胳膊。本来就对她轻视的我对她的这一举动生发出一种强烈的厌恶。
依现在的年龄看,我倒完全应该展示出我在考场上的高风亮节,让女孩应看尽看,能抄尽抄,倒也赚一乐于助人的好同学好同桌的名声,彼此都考好了,同喜同乐,何乐不为?可当时那个小小的我,就是那么钻进了牛角尖,较真起来倒也有种犟犟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