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崔大人可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啊!”另一个香客道,“据说他天生有阴阳眼,夜审阴,日断阳。把霍邑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奸邪小人没有敢作奸犯科的。死后成了泥犁狱里的判官,只要是百姓有冤情苦难,有求必应!”
“还不止呢!”另一个老年香客插嘴,“连这兴唐寺都是崔大人出资修的,老汉有个侄子当年在工地做账房,据说花了三万贯的钱粮!法师您看遍了天下寺院,这兴唐寺只怕在全天下都是数得着的。”
这个消息令玄奘吃惊起来:“兴唐寺是崔大人出资修的?贫僧在长安时,听说是朝廷下诏修建的啊!”
那老香客道:“朝廷想修,可没钱哪。让河东道拿钱,那阵子突厥和梁师都侵扰不断,河东道也没钱,于是崔大人就自己出资,在晋州征调了十万民夫,耗费三年方才落成。唉,可惜了,寺庙才建成,崔大人就去世了。”
波罗叶听得异常专注,低声在玄奘耳边道:“法师,这三万贯,钱粮,抵得上,晋州八县,一州,全年的,税收。崔珏这个,县令,月俸,两贯一百钱,他,哪来的,巨额财产,修建寺庙?”
波罗叶的质疑不无道理,三万贯的开元通宝,十个钱一两重,按现代重量,一贯就是六斤二两,换成纯铜就有十八万六千斤。初唐刚立,国力匮乏,除了无主荒地多,什么都缺,更别说以铜为货币的钱了。想想崔珏的月俸才两贯零一百钱,就知道这三万贯是多么大的巨额数字了。
玄奘目光一闪,脸上露出笑容:“你觉得呢?”
“我……”波罗叶挠挠头皮,“这事,蹊跷。”
玄奘一笑不答,转头问那老茶房:“老丈,如今兴唐寺的住持是哪位法师?”
“哦,是空乘法师。”老茶房恭恭敬敬地道,脸上现出崇敬之色,“这位大法师,可是高僧啊!您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吗?”
玄奘想了想,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好摇头。
“是法雅圣僧啊!”老茶房脸上光辉灿烂,“这位圣僧,那可是天上下来的仙佛,能撒豆成兵,镇妖伏魔,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载!好多年前就预言前隋要灭,出山辅佐唐王,奠定这大唐江山!”
周围香客看来都知道法雅,立时议论纷纷。
玄奘不禁哑然而笑。空乘他不知道,对法雅却还是比较熟悉的,法琳、法雅、道岳、僧辩、玄会是长安五大名僧,其中法琳的名气和地位还在法雅之上。玄奘在长安待了五年,和五大名僧来往密切。
前隋时,法雅是河东道的僧人,“修长姣好,黠慧过人”,他为人机敏聪慧,所学庞杂,佛道儒无不精通,三教九流无所不识,什么琴棋书画,诗文歌赋,医卜星相,就没有不会的。玄奘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他和天下高僧辩难十年,几乎从无败绩,不过面对这法雅却有些束手束脚,并不是法雅对佛理的理解比他更强,而是这人旁征博引,舌灿莲花,你思路清晰,他给你搅混了,你思路不清晰,他给你搅晕了。
此人更厉害的,是精通战阵!
这可了不得,一个僧人,从没上过沙场,从没做过官员,但居然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了如指掌,也不知他从哪儿学的。大业十一年,李渊还是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的时候,偶然在街市上和法雅相遇,法雅就断言李渊将来必定大贵。
李渊也惊叹此人学识广博,极为钦佩,于是把他请回府邸,让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等儿子们来参拜。从此法雅就私下里奔走,为李渊起兵反隋做筹划。李渊起兵后,又让法雅参与机要,言听计从,可谓权倾左右。李渊立唐后,想让他还俗封官,法雅不愿,于是李渊就任命他为归化寺的住持。
不过他这个住持与寻常僧人不一样,拥有极大的特权,可以随时出入禁宫。玄武门兵变后,李渊退位,李世民登基,就取消了法雅出入禁宫的特权,这和尚近年来也不再热心政事,而是安于佛事,平日里和玄奘谈禅,也甚是相得。
至于什么撒豆成兵,镇妖伏魔,玄奘可没见过,法雅本人也没说过,想来都是山野乡民的传说吧。
不过兴唐寺的住持是法雅的弟子,对玄奘也算是个好消息,起码算是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