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宰一听也有些担心,亲自提着剑到街上去找,却见那两个差役正忠心耿耿地躲在树后面蹲守。一问,两人赌咒发誓,没有任何人从墙上跳进院中。郭宰正在纳闷,忽然听到家里又传来一声惊叫,赫然是夫人的声音。
他脸色大变,长腿迈开,三步两步冲回去,只见李优娘正急匆匆出来找自己,看样子不像是受到歹人偷袭。
“怎么了?夫人!”郭宰见不得夫人害怕,他自己久经沙场,堆成小山的死尸都不会让他皱眉头,可自家夫人一怕,这心里就哆嗦,顿时脸上冷汗淋漓。
“相公,相公……”李优娘一脸惊骇,一把抱住他,身躯不停抖动。
郭宰太高大,自家夫人只能抵到他的胸口,他一圈胳膊,把李优娘抱在怀里,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贼人……我认得!”李优娘惊骇地道,身子仍旧抖个不停,像一只小兔子。
郭宰心里一沉,抱着自己的夫人,几乎让她双脚离地,几大步走到月亮门才把她轻轻放下来,柔声道:“我去看看。放心,一切有我。”
这时玄奘等人围在那尸体旁边,都是一脸呆滞。
尸体原本是趴着的,这时被翻了个身,惨白的月光照在惨白的脸上,眼睛像死鱼一般突出来,极为可怕。这人看起来挺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眉毛挺淡,脸型还算周正。身上穿着白色绣金线的锦袍,衣料考究,此时湿淋淋地摊在了地上。
“是……是他!”郭宰只觉脑袋一阵晕眩,雄伟的身躯晃了晃。
这个刺杀玄奘的贼人,他果然认得,竟是县里豪门周氏的二公子!郭宰在霍邑六年,自然知道周氏这种地方豪门的强大,他们从北魏拓跋氏期间,就是名门望族,世代为官,前隋时更担任过尚书仆射的高官。虽然经过隋末的乱世,实力大损,但在河东道也是一等一的望族,比起河东第一豪门崔氏,也不差多少。
可如今,他家的二公子居然谋杀玄奘而淹死在了池塘里!
这可是大事,郭宰不敢怠慢,先让自己的夫人回了内宅陪小姐。自己就忙乎开了,守在街上的两个差役早已跟着他进来了,便立刻命令他们去找县里的主簿、县丞和两个县尉,另外把仵作也找来,验尸,填写尸格。
这一夜的郭宅就在纷乱中度过。郭宰让玄奘和波罗叶先回房里,门口还派了差役守着。他再三道歉,说是为了保护法师的安全,不过玄奘也清楚,自己牵涉进了人命案子,恐怕难以善了。
先是马典吏陪着主簿过来取了口供,玄奘和波罗叶原原本本地讲了,在卷宗上按了手印。主簿告辞,马典吏要走,玄奘叫住了他:“马大人稍候,贫僧想请教一下。”
马典吏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转回身在外屋的床榻上跪坐下来:“法师,实在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是啊,”玄奘也叹息,“贫僧也没想到。这死者究竟是什么人?”
“周氏的二公子。”马典吏低声道,把周氏的家世大概说了一番。
玄奘的心情也沉重起来:“马大人,现在可查出来,周公子是如何进的郭宅?贫僧记得,白日遇到刺杀的时候,郭大人在宅院四周都安排人守卫着,料来想潜入是比较困难的吧?”
“那六名差役大人已经仔细询问过,没有人擅离职守,也没有发现周公子潜入进来的痕迹。此事还是个疑团。”马典吏对玄奘抱有深深的愧疚,若不是他当初把玄奘拉来郭宅给夫人驱邪,也不会发生这种种事端。
玄奘沉吟了片刻,他一直担心波罗叶,惹上人命,可不是说笑的,便问:“那我主仆二人,会有什么麻烦吗?”
“法师放心,虽然是人命案,但基本事实是很清楚的。您是苦主,纵然周家势大,也不敢对您怎么样的。至于波罗叶……”他看了一眼垂头丧气蹲在地上的波罗叶,“按唐律,‘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马典吏继续解释:“唐律在这一条上规定的很细,只要是夜里闯入他人宅院,被主人格杀,不论罪,何况这周二公子进入郭宅是为了行刺杀人,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周家权势再大,他也翻不过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