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开学的日子又到了。这一学期的班委会经过改选后,美丽脑壳不再当班长了,甚至连班委会的成员都不是。而齐蓉蓉居然当选了语文课代表,成了班委会的成员。至于倪北京落选的原因,完全是根据他个人从此不再担任班里和学校任何职务的意愿所决定的。有关他在上学期学军期间半夜里跑马的丑闻渐渐在班里流传开来,很快也传到了班主任周老师的耳朵里。再后来,连班里的女生也都莫名其妙地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了。这是一个很令周老师尴尬和棘手的问题。举国上下没有任何关于所谓青少年青春期生理、心理的课程教育和辅导咨询之类的说法。所谓“性教育”不仅不能提及,甚至被视为腐蚀、丑恶、下流的侵害无产阶级接班人的资产阶级的思想和流毒。女孩子的初潮和男孩子遗精本是再也正常不过的成长环节,就如同吃饭长个儿一样,如此正常、必然的规律却是整个社会讳莫如深的禁忌。周老师当然也就没有办法把这个最最简单的“革命道理”跟自己的学生们讲明白。他没有女人,甚至从来没有过女人,他内心曾经有过的对女人的向往和欲望被无数的挫折和残酷的现实,或许还有他自身的误判,也已渐渐消融陨没了。周老师已经不记得自己少年时代的第一次遗精是什么时候了,而当时那种困惑、恐慌和惊诧的心态,他至今记忆犹新。而让他难以启齿,又真正想彻底忘却的是他第一次梦遗的对象竟是自己守寡多年的母亲。从那以后,少年时代的周老师对“性”就有了一种混杂着罪恶、恐惧、羞耻和觊觎、好奇、神往的复杂、浑浊的认知。直到母亲因疾过世,他也没能从那片可怕、迷惘、自卑的阴影中解脱出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和世道的变迁,他慢慢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没有女人的男人的残缺人生。在工宣队王师傅的罪行暴露以后,周老师更是庆幸自己对“性”的一贯淡薄和鼎力排斥。那种成年单身男子因欲望难忍而备受的煎熬和痛苦,对于他来说多少有些荒诞和陌生。
倪北京的消沉对周老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在他这些年带过的所有学生中,倪北京是他最为器重,也是他最为喜爱的学生。他在倪北京的身上总能看到少年自己的影子。其次就是向大地,他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只需稍稍一触便能激发巨大的能量。还有那个白严凯,多聪明的孩子呵,简直就是天才……啧,这孩子要是能好好读书,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啊!唉……而这一切,也似乎是自己少年时代曾经有过的一股被泯灭的潜能。
周老师躺在床上,辗转难寝,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孩子们啦,你们现在一个个青苗苗嫩水水的,正值朝气蓬勃的华丽时光呀,千万不可到头来“虚度光阴哀其生,一头白发唱挽歌哟!”这一夜,周老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全班四十多个学生全都高中毕业了,他们当中有的参军入伍,有的上山下乡,也有的被特许招生成了新一代工农兵大学生……学生们纷纷把自己胸前的大红花摘下来,统统戴在了他的胸前……
“嘿嘿……呵呵……哈哈……”周老师在梦中把自己笑醒了。一睁眼,就听见有人在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周老师一边问,一边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正值清晨6点半。
“笃笃……”
“谁呀?等一下、等一下。”周老师下床穿衣开门。
刚刚晨练跑完步的倪北京一脸忧沉地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