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湾》 第四章(9)

桃花穿好了衣服,她弥合了身上的空洞,就像薅去了萝卜的土地,终将复原,魂魄也回到身上。扣好了扣儿,她走过去,攒足力气把章有福一推多远。章有福冷不防这一下,后退几步,噔噔噔几下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干脆双脚打着地大哭起来。他哭了几声又站起,跑到院子里大喊,偷人了,偷人了,破鞋娘儿们趁着都去看戏偷人了,偷的谁你们都来看看吧。

咦,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那些去看戏的人,后悔去吧,这么好的真不溜溜的戏你们不看,倒去仰着憨脸子看那假的。立时,院子里就挤了很多娘儿们。章四海横下心来只躲在屋里。

有人在章有福耳边低声说,别光在这儿喊,到街里去喊呀,明儿清早到集上去喊呀。他不知是谁说的,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总之是个热心人,是个总会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声音。他几步蹿出大门,跑出过道,到街里喊。都来看吧,河西章东头的破鞋偷人了,偷的谁恁自己来看看吧。从东头到西头,他跑着喊着哭着,不要脸呀,不讲理呀,家里俩老婆还不够,还要去占人家寡妇,都来评评这个理吧,他不就是能拿出一把粮食吗?也就有那贱×稀罕那吃食哩。他本不想哭,可他管不住自己。他在河西章的街里跑了一个来回,他相信东边一里多地的颍河水都听到了,河西尹的人也听到了。听吧,都听听吧,听听这不要脸的人都干了啥吧,叫河水听吧叫龙王爷听吧,这是啥世道,有的人可以换着女人日,有的人一辈子沾不上一个女人。他在街里气喘吁吁,扭头一看,正停在章守信家门口,他家院子的破门连关都没有关,好像就等着他来,他大踏步进去了,虽然他在戏场看到了章守信,他还是边进院子边喊,甲长哩,甲长哩?他向着堂屋的灯光扑去。他知道这是守信家在织布。这可恨的女人一到喝罢汤就被钉在了织布机上,我刚才那么大嗓门就把你喊不动,全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就你不稀罕,就你正经,你正经你还生个带肚儿哩。

他闯到堂屋门口的时候,季瓷已经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叫声叔,说:“守信架子车拉一家老小看戏去了,家里就我一人。”

“偷人了,知不?知不?他这个甲长管不管?管不管?”他挥舞着双手张开了喊道,一只眼睛怒火熊熊喷向季瓷。

季瓷也不问谁偷谁了,只把头扭到一边,用沉默表示她管不了这事。

章有福知道跟她说不出个啥名堂,这种事能有啥名堂哩,天大的动静提起裤子啥都没了。“只是叫你知一知。”他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黑夜的街里,空荡荡的,静得出奇。他往哪儿去呢?回家睡觉?他祖奶奶的,咋能睡着哩?一个人在街里无力地走了几步,越想越伤心,一路哭着又向北去了。戏还在唱,越来越近了。所有的误会都解除了,每场戏都是这样,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一切水落石出,公子和小姐终得团聚,又搂在一起诉衷肠了。

他挤进戏场,找到续强,刚站在他身边,杀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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