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地名)的礁石像一块块黑色泡沫,仿佛一阵风就会将它们吹走,它们零乱地倒在那里,不知怎么形成的。一只小红船倚着白沙滩(地名),一只小狗在沙滩上追赶着背着山货的主人。可怜对岸的一艘船,一半扎进江中,像个贪酒的醉汉,一病不起。
你知道吗?四川也有一个江南(地名),在礁岩下游,珍溪之上,只是一个村镇,因为地处江之南,所以叫江南;或是那里好比江南,祖先来自江南?——小船匆匆而过,不给你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来到珍溪,你来这里,只因为这个好听的名字。当珍溪出现在船头的时候,一条白河蜿蜒进山,山谷雾气升腾,青烟弥漫。
下船上车,经过一条长堤,就看见山路两侧一连串东倒西歪的棚棚,有些是木板拼的,有些是竹子搭成的。棚棚破旧,却能挡风遮雨,何况棚里热气腾腾,人好水甜。在招待所登记住宿之后,我来到这里。
和别处一样,珍溪也分新区和老街,上下两层。夜晚走进一户棚棚,二两酒刚喝到一半,店主便走过来向我抱怨。不多时,昏暗的灯光下已聚集了十几个人,大人、孩子将我团团围住,他们齐声控诉镇政府的腐败行径,讲述自己的悲惨生活……
一盏白炽灯悬在小屋中央,屋里仅一张木桌,四张木床,桌上搁着一只红双喜的搪瓷茶缸,一瓶红岩牌墨水,床上铺着红格床单,红花枕巾。这是珍溪文化局招待所。我坐在灯下守候,窗外就是长江,江水已在暮色中与夜空相融,一束微光在江上或天上跳动……不一会儿,一个个陌生人鱼贯而入,他们中有白眉毛、白胡须的老翁,有脸蛋红扑扑的乡村妇女,还有头发凌乱、满身尘土的中年男子,个个默不作声,神情凝重。坐下之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你说:“人都到齐了,现在就开始吧!”——这是你来珍溪的第二夜。
长者最先发言,妇女们补充,话不多,但句句掷地有声,落到实处。不时有人进来通风报信——外面有人放哨。你不时打断他们:“慢一点,请再重复一遍!”同时飞快地做笔录。就这样,两小时之后,就有了这份请愿书:
尊敬的重庆三峡移民办公室领导:
我们是重庆涪陵区珍溪镇的158户移民,我们坚决支持国家三峡工程,完全赞同国家移民政策,但目前我们正面临严重困境,对镇政府的移民政策及措施强烈不满。具体情况如下:
首先,国务院颁发的《长江三峡工程建设移民条例》(下文简称《条例》)在珍溪镇既未贯彻,更未执行,具体表现在:
1.镇政府擅自篡改了三峡移民安置规划方案,使涪陵区所规划制定的“珍溪移民安置前景图”完全落空。
2.镇政府倒卖了三峡移民迁建宅基地48亩,以小城镇建设的名义卖给了开发商搞房地产开发(见《条例》第六章)《罚则》第56条)。
3.镇政府滥用移民资金,具体表现在:(1)花250万修成的公园路完全报废,既不能通车,两边也不能住人。(2)修建庸俗镇标,花费70万元,而将珍溪人民心中的圣地,革命烈士纪念碑弃之高楼墙根垃圾堆中,惨不忍睹。(3)修临江路花费195万,菜市场花费80万。以上款项均为移民资金,而所有移民未享受任何利益,只是开发商从中谋利。(4)镇政府以移民的名义,用大量移民资金建立成衣厂、润滑油厂、红砖厂——成衣厂刚投产即倒闭,转卖给辣妹子榨菜集团公司,该厂已占用原本应属于移民的街面48米。润滑油厂投资27万,未投产即宣布倒闭。红砖厂投资180万,已告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