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就明白,生命中的大考来临了。
孙健是来跟她谈合同的。
而这合同的条件,竟然匪夷所思到——不存在对自己的任何具体补偿。
她倒不是没想象过这样的谈判场面,无论是面对万副市长,还是其代理人。但她能想到的,无非是在对方报价的基础上展开一轮轮艰难的讨价还价。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竟没有任何报价,而只是要求自己无条件退出。
她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暂时没法作出任何反应。对方推出的构想,已经超出了她对世界的全部理解,所以一时竟错愕到了无语的状态。
半晌,她才说:“孙科长,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谈。”
“你可以叫我老孙,或孙哥。”孙健缓声道,“如果你认为,照我建议的去做,你只是一无所获,那就理解错了。试想,你还这么年轻,就有了如此强大的公关能力,将来的前途必将难以限量。而且,我也可以算是你的朋友了,咱们大家——来日方长。”
岳娜此时才像是恢复了一点正常知觉,不由得对孙健这种听上去毫无实质性承诺的话嗤之以鼻。“你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吧?”
孙健道:“你的确就是个小孩子,因为你以为可以有资格要挟万铜这样的人。”
岳娜道:“我不要挟她,我为民除害可以吧?”
孙健道:“当然可以。然后呢?你以为,你这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是吗?”
岳娜冷着脸,不再回答。
孙健继续道:“实话跟你讲,我也不认为万铜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现在所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我也是其中之一。同样,你所代表的也不是你个人,你还有父母亲友,以及你的——男朋友,你们的感情一直还算很好,不是吗?总之,大家都不是一个人。所以,你如果真的把万铜给搞倒了,他倒死不足惜,但跟他站在一起的人,会放过你吗?同样,你把自己就这么舍出去了,让你的亲人们,往后又怎么生活?”
岳娜脸上静静地流过两道泪痕:“难道我就这样让他给白白玩弄了吗?你们怎么想得出来!”
孙健道:“事情得这么看,既然是两相情愿的,就谈不到谁玩弄了谁。你完全可以认为,是你玩弄了一个副市长。你瞧他曾让你给调理得多听话,对你多殷勤。”
岳娜扯过一张纸巾,飞快擦去脸上的泪,眼里换成了两道怒火。看样子,影视片中那种将酒水泼到对方脸上的镜头随时可能出现。
孙健却仍在不紧不慢地说:“对这段经历,最好就是彻底忘了它。双方都有错,而且也都不该让它影响到各自的正常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了房,下步再有了车,甚至再有了很多钱,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的男朋友,还会像以前那么看你吗?你往后再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西山?一生很长,你也完全有能力干好眼下的工作,为什么不通过正常的路线来一步步走下去呢?你当然可以相信,以后对于你正常的需求,我们完全可以给你提供朋友一样的帮助。”
岳娜突然站起身,提着手包走出了房间。
孙健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才给自己斟上一杯干红,慢慢享用桌上的丰盛菜肴。
让岳娜这孩子也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吧。
孙健在喝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停住手,闭眼僵了好久。然后抬起手用力一灌,将手中的高脚杯在墙上摔得粉碎。装潢考究的墙壁上,慢慢流淌下一摊暗红色的酒液。
岳娜后来果然再没找过万铜。这绝对让万铜喜出望外,当面拍打了孙健好几次。弄得孙健不满道:“我给你办了那么多事,也没让你这么激动过。难道一个刚出道的小女孩,比你的政绩都重要?”
万铜却说:“兄弟呀,这事跟政绩是一正一负的关系。就像吃东西,营养少点没什么大不了,毒药沾上一点可就他妈玩完了。”
孙健道:“知道不能沾,你还不小心点。”
万铜叹道:“事物都是辩证的嘛,很多重大问题,在本质上其实只是些鸡巴问题;而事关兄弟鸡巴的问题,往往就是无比重大的问题。”
孙健看着他,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