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驴(1)

西山深处,草木浮动。

一根木棍刷刷打草而至,随后由小路上冒出一个人。鸭舌帽,手套,登山鞋,登山包,手中的长木棍则分明是自己加工而成。

他紧蹿几步,站到山巅的一块大石头上,从裤子后兜里掏出一瓶水,仰脖暴饮。

随后他看看四周,又从挂在胸前的一个小布囊里掏出个指南针。确定方向后,再拿出一张西山地图,审视一番。最后将双手抬起,伸着指头,朝着远处较明显的山顶比画了一阵,大致弄明白了自己所在方位。然后收起方才这些零碎,继续拄着棍,向另一条小道走去。

他是孙健。如今他给自己找了这么件事。

跟单位的关系一直还那样,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给朋友帮忙的事依旧不时参与一些,同时那种只有他才干得出来的不靠谱结局,亦时有出现。

比如有个做建材生意的,遭遇了一帮平头墨镜的小哥上门收保护费,便辗转托人联系到孙健,让他帮忙找人摆平收费者。

孙健便找了人,很快弄清了那些平头墨镜的来历,却原来也是受人所托,收费不是目的,只为骚扰那建材商。所为何来呢?根由竟是建材商不地道,做生意太黑,那被他算计过的人无法泄愤,才雇人来修理他。

这种事有法调停吗?很难。你既不能告诉建材商真相,也不能彻底阻止平头们“做业务”,更不能反过来追踪到雇平头的人那里。加上孙健还是喜欢发作点道义感,最后形成的折中方案便是,让平头们暂且消停一阵,算是给建材商个交代,便算了结。至于过后是否还恢复骚扰,那就跟孙健无关了,反正建材商即便再找来,他也不会再接这烫手山芋。

而这么处理的结果,当事双方自然也是两头都不痛快。

所以,他对这些事也就不怎么愿意干了,除非太铁的朋友,实在抹不开面子的,才勉为其难地出出手。

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单纯的除暴安良。

红英起初常到孙健家里帮他做些家务,擦擦洗洗之类的。孙健干脆给了她一把钥匙,方便她随时过来。但不巧的是,有一次让旷课回家泡病号的小泳给碰上了。小泳无比厌恶地盯着红英道:“你是我爸新找的女人吗?”红英忙说:“不不不,我是个钟点工,你爸雇我来打扫卫生的。”小泳分明不信,扭身就进屋关上了门。后来红英就不再过来了,变成了孙健偶尔去她那里坐坐,喝喝茶吃吃饭之类的。

其实孙健一直都觉得,红英这女人是真的挺好,无论哪方面,简直都无可挑剔。而既然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考虑娶过来呢?一往这方面想,孙健就感觉自己很污浊,好像人家天生就配不上自己似的。有几次,红英在跟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流露着温柔得不行的神态,分明就等他伸手了,但他还是表现得无动于衷。为此他在另外聊天时,便总想借其他话题作些解释,无非自己自从离婚后心里一直很乱,暂时还不知往后怎么打算之类的。红英倒也敞亮,每当他这么一说,便会马上打断他说,别说了,我又不打算嫁给你。

但越是如此,孙健便越感到有点对不起人家。想自己何德何能,就拉着人家一直这么当自己的“陪练”。结果在有时感动于她的温情时,便曾想脱口说点承诺的话,但终究没讲出口。说不清为什么,反正稀里糊涂开始的,就继续糊涂着走下去吧。

孙健一开始就想替她负担掉那一半房租,她却死活不要,说他也不容易,还带着个孩子,大家能互相体谅就行了。就只好每次便帮她添点生活用品。红英对此倒没法完全拒绝,但对价值稍高的还是会说他一顿。何况老要琢磨每次的新花样,也让孙健有点苦恼,最终竟导致逐渐减少了去红英那里的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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