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至深处 第十五章(4)

老林说:“为什么不上?容容的船,你理直气壮地上!”

容容听出了老林的话外音,悄悄说:“爸,别以为我听不出,你一直对杰克耿耿于怀,何必?他让步了,你再进攻就没意思了。”

老林立即改变态度,说:“哦,明白了,我也退一步就是。”

我喝完可乐,刚放下水杯,杰克又喊叫起来:“妈!不是这样。”

我说:“我不能喝水吗?我要怎样才对?”

杰克对我说:“不是喝水的问题,是你的杯子没放对。”

我说:“杯子怎么没放对?我放马桶里了吗?”

杰克说:“要放在这块防滑布上,杯子才不会移动,否则,一个杯子可以置人于死地。”说着,他把杯子放在了那块墨绿色的粗糙垫子上。

我勉强笑着说:“别吓我好不好?第一次上你的船,这不行那不行,我和老林都要神经了。”

老林一反常态,说:“没事没事,我们知道了。”

我想上厕所,出门时,见杰克立即进门查看,他简直是在盯梢。果不其然,他又大叫起来:“上帝,窗帘怎么打起来了?妈!”

我直腾腾地站在他面前,问:“说吧,我又错在哪里?”

他说:“窗帘不可以随便卷起。”

我说:“我低头洗手、刷牙,它碰我的头。”

杰克说:“碰头也不能动。为什么它不碰别人,专门碰你?”

老林用了反色彩来反抗,说:“对呀,为什么专门碰你的头?因为你太笨了。”

我气得老眼昏花,六腑冒烟——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艘二手船吗?别在我面前装大款!我下决心,再不上这艘船,反正过不了多久就回中国了,去他的古兰德班克!完全是为了容容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又是结婚大喜的第二天,我才不反击。

就在这时,杰克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敌情“,朝着洗碗池指指点点,用英文大声指责瑞妮,他一发起脾气,声音就变得尖厉粗糙,犹如玻璃破碎般刺耳。他光骂还不过瘾,索性将放在台案上洗碗池的塞子一把抓起,狠狠地扔在地上,发出可怕的爆裂声。杰克因为气愤,模样都变形了。天哪!什么事这么严重?一定是那个塞子惹了大祸!……弄了半天,原来是芝麻大的小事。瑞妮洗碗时,因为下水不畅,她将塞子揭开,放在一边,过后忘记还原——杰克是不允许他的东西有一点点移位或者改动的,刚刚我动了他的窗帘,他对我算是客气的了。其实,我心里明白,杰克把塞子扔在地上是杀鸡给猴看,目的是警告我和老林,让我们两个也要像用人一样守他的规矩。可怜的瑞妮一声不吭,像奴隶一样,一脸忐忑,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回答“YES,YES”,她是在代我受过啊。我差点脱口而出:杰克,为了一点小事如此大动干戈雷霆万钧,把极大的愤怒撒在极小的芝麻事上,活得太累,太不值了,我太可怜你了!

杰克在大量地预支他的极端情绪,这是会折寿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容容呢?她来了个彻底回避,一个人跑到甲板上打电话“开会”去了。我生怕杰克的粗暴动了她的胎气,追到甲板上,说:“杰克做什么都别在意。”容容用很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说:“不在意什么?你在意什么?一百四十只,是一百四十只!我能不在意吗?”我奇怪地问:“什么一百四十只?”容容说:“眼睛呀,我们中心今天做了一百四十只眼睛,创纪录了!”说完掉头向杰克奔去。

除了眼睛还是眼睛。原来容容根本没有在意刚刚发生的事,她已经成了统计眼睛数额的计算机了。

我的女儿,一举一动已经杰克化了,模样也同杰克越来越相似,我时不时会觉得容容很陌生,她还是我那小鸟依人的女儿吗?

容容突然对我和老林说:“杰克决定,后天我们去巴厘度蜜月,你们也去。”说完又低头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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