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也没真的希望自己死掉。不管怎么说,书怎么能被诅咒呢?我一开始看的时候,并没有把书上的文字看进去。这些字句就像奇迹。光是这些字句竟然还流传在世,竟然还以黑体字印在年代久远而泛黄的纸张上,就够让我惊讶的了。我无法想像有多少只手曾经摸过这一页,也无法想像有多少双眼睛曾经看过这一页。这本书是1893年出版的,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有人看过吗?卢玛斯到了写《Y先生的结局》时,已经默默无闻了。他在19世纪60年代一时煊赫,不过名声很差。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后来就对他失去兴趣,认为他要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怪物。卢玛斯曾经前往约克郡某地,当时查尔斯·达尔文正在那里接受他所谓的“水疗”。卢玛斯当着达尔文的面,对藤壶发表了一番无礼的言论[藤壶是达尔文的主要研究课题,他在“贝格尔号”上搜集了一些藤壶,又与别的博物学家交换标本,进行仔细解剖和记录,最终完成厚厚四本藤壶物种研究专著],接着就一拳打在达尔文的脸上。那是1859年。这场风波过去以后,卢玛斯开始沉迷于神秘活动,他走访灵媒,探索超自然事件,后来还成为伦敦皇家顺势疗法医院的赞助人。差不多在1880年以后,他就不再发表著作。再后来,他创作了《Y先生的结局》,可是却在书出版的隔天撒手人寰。此后跟这本书沾上边的人(出版商、编辑、排字工人)也纷纷死亡,因此书被下了诅咒的谣言就这么传开了。
不过,诅咒之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卢玛斯这个人离经叛道,比起达尔文的进化论(达尔文认为,生物不会把通过学习而得的特征传给后代),他更支持拉马克[拉马克(Jean Baptiste Lamarck,1744—1829),法国博物学家,生物学的奠基人之一,“生物学”一词就是他发明的。他最先提出生物进化学说,认为高等动物是由低等动物演变而来]的学说(拉马克认为,生物会把通过学习而得的特征传给后代)。可是在那个年代,就连塞缪尔·巴特勒[塞缪尔·巴特勒(Samuel Butler,1835—1902),英国作家,作表作为《众生之路》和《乌有之乡》]这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也认为我们全是达尔文所谓的突变种。塞缪尔·巴特勒曾被形容为“19世纪最伟大的搅屎棍”。卢玛斯写信给《泰晤士报》,他不仅批判同时代的人,也批判思想史上的诸位大家,像是亚里士多德与培根。卢玛斯对 “是否有第四维空间”非常热衷,他针对这个课题撰写了各式各样的故事,用来反驳不相信有另一维空间存在的人。不过遇到别人问起,他的回答通常是:“这不过是故事。”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就是用小说创作来证明其哲学思想的。他的大多数见解都和思想(尤其是科学思想)的进化与本质有关,他常常形容自己的小说创作是“心智实验”。
《蓝色房间》是他最有意思的故事之一。这个故事讲述两个哲学家去参加一座宅子里举办的宴会,他们和主人一起打台球,途中不知怎么地走丢了,最后走进一个蓝色房间,这个房间(据说)位于闹鬼的一厢。房间有两扇门,一扇在北边,一扇在南边,正中央有一座螺旋形楼梯。一个哲学家说,他们应该走楼梯上楼,但另一个哲学家说,应该从其中一扇门离开。他们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最后反而开始讨论鬼魂是否存在。前一个哲学家主张世上没有鬼,他们无须惧怕。后一个哲学家也同意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不曾见过鬼,鬼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