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韬:“你是浙江人?”
女人:“告诉你干什么?”
余韬:“我也是浙江人。我们是老乡。”
余韬从钱包里把自己的身份证取了出来,伸到了女人的面前。女人明显僵住了,然后眼角流下了两滴泪。余韬看清楚了,那两滴泪水是那样的清澈,可清澈的眼泪很快变得浑浊,因为它带走了女人脸上廉价的化妆品。
女人:“你开机吧。”
余韬:“你愿意说了吗?我保证给你处理。”
女人:“你看着来吧。”
余韬:“说说你自己吧。”
女人的泪水终于止不住了,声音也哽咽了,摄像机里的带子很快不够了,余韬身上的备用带早已用完,可是女人的故事好像才讲了一个开头。
女人名字叫杨子北,浙江丽水人,只上了中专。
“我三年前来的盛都,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在村里承包了一个鱼塘。”女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余韬:“听你这么说,你们家虽然不太富裕,但是我想生活应该还过得去吧?”
“我爸一开始承包鱼塘是想给我妈看病多攒些钱,可是谁能想到一场大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河水没过了我爸承包的鱼塘,鱼苗全部跑了。”女人已经伤心得说不下去了,泪水把脸上的化妆品融合到了一块儿,她的脸瞬间拧巴在了一起。
“给你纸巾。”余韬将一张带着桂花香味的纸巾递给杨子北。
杨子北用戴着手铐的手接过纸巾,狠狠地擦拭着脸颊。接着说:“我爸承包鱼塘的钱都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的,我妈知道鱼苗没了之后,心脏病就犯了,住了半个月的院。我妈治病也需要很多钱。家里背上了很多的债务……”
余韬:“别干这个了。找个工作吧。”
杨子北:“哼,哼,哼。有烟吗?给我一支烟。”
余韬从口袋里掏出了红塔山,放下正在收拾的设备包,走到杨子北的面前,把烟放到她的嘴里,然后打着火。杨子北把嘴靠近打火机,烟头和火焰接触时,余韬看见杨子北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透着晶莹,只是眼眶里还在不断涌出泪水。杨子北在点烟的时候,连手都没有抬,仅仅是叼着烟的嘴靠了过去,样子像一个受伤的妇人。她的指甲已经将那张纸巾戳了一个洞,并且指甲直接扎在另一个手指的肉里,血将纸巾染得犹如一块江南的蜡染布,红得吓人。
余韬转身离去。杨子北刚想用右手夹住香烟,可是左手也被连着拉起腾空,她忘了她还戴着手铐,左手在被她的右手拉起时,冰凉的手铐再一次给她带来了刺骨的疼痛。心痛的泪水犹如失控的水龙头,倾力地流淌着,她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她知道,这样泪水就不那么容易流下来了。
余韬陷入混乱的思绪,匆匆收拾好设备。离开时,余韬在门口停住,回过头望着杨子北的背影,他想说什么,但是话又收了回去,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天下难事,事事有因。在这个现代化的大都市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啊?
电视台大楼在夜幕下,所有的照明灯将夜空点缀得分外迷人,彩色光柱交叉着,使大楼在CBD这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标志性建筑。余韬的车在大门口接受安检,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武警麻利地验阅余韬的记者证和车辆的通行证后予以放行。余韬先来到机库,将摄像机还完了以后,直接上了十八层编辑机房。他想先看一下录像带,尽管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但是制片人催命的电话已经将余韬逼到了不能退缩的地步。赶紧看素材写稿,这是余韬此时此刻必须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