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整编的戍边部队,失去家园的流民,都在向云中城汇集。城内车马辘辘,深夜一战闹得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虽有蒙恬威名震慑,杨瑾沿途所见却是人人面带惧色。想起夜晚惨遭魔物屠戮的百姓,杨瑾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酸楚。试问天下苍生,谁不想寝食无忧,谁不想安度一生,可天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太平呢?
杨瑾想起父亲曾经对自己说的话:“仁者,民心所向,可惜仁者得不了天下。”
这句自相矛盾的话曾让杨瑾感到困惑,上古尧舜不都是民心所向么?他们必然都是仁者。现在杨瑾依稀有点品出父亲话中的深意,乱世之中,欲得天下,势必发动战争,但仁者永远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治世,要仁,而乱世,要的是野心和铁血。
归根结底又回到为什么要有战争这个问题上。疆场之上,将军一声号令,两军冲锋对垒,刀戈相向,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便要取其性命,仔细想想甚至会觉得这种行为有些不可理喻。
杨瑾记得小时候,杨旭被邻家的孩子欺负,他为弟弟报仇,痛打了那个孩子,支持杨瑾的力量是因杨旭被欺所带来的恨。可从一开始,那个孩子为什么要欺负杨旭呢?难道就因为杨旭弱小?
弱小就要被毁灭,是人的本性?杨瑾也曾随意踩死过树下的蚂蚁,甚至和杨旭兄弟两人以比试谁踩死的蚂蚁更多为乐,难道毁灭真的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这个念头让杨瑾感到害怕,慌忙清除脑海中种种杂念,不敢再去多想。
云中城的护军名叫孙毅,正在为整编军队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全无好脸色。杨瑾也不在意,报了到后,前往营地视察军队,赫然发现陶素竟然在列,其中还有不少夜晚并肩作战的熟面孔。
陶素为人圆滑,最擅与人来往,向来消息灵通,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对军营内的事情了解得如数家珍。向杨瑾汇报了其他兄弟的去向后,陶素意犹未尽地又说起蒙恬将军亲率大军渡河围剿胡人余部。
“为什么说是余部?”杨瑾不解地问,“昨晚夜袭的又不是胡人。”
“说得也是,”陶素也困惑地挠着头,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可前方有探马报,说的确在河套北岸发现胡人残余部队结集。”
杨瑾沉思许久,忽然顿足,失声叫道:“糟了!”
陶素还在等杨瑾解释如何糟了,见杨瑾已经急匆匆出门,直奔护军大营。刚刚忙完整理军务,尚未得以喘息的孙毅听说杨瑾求见,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是中午前来报到过的那个人,当时孙毅连头都没有抬,甚至不知杨瑾样貌。
杨瑾迈入营中,对孙毅施以军礼,郑重地朗声说:“请大人下令军马戒备,胡人恐来袭城。”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兵丁来教我怎么行事了?”孙毅语气不阴不阳,手指敲打桌案,“就算你受蒙将军亲自提拔,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人不敢,”杨瑾连忙回答,“只是蒙将军率军追击胡人,其中恐怕有诈。”
“昨夜胡人大败,不过残兵败将,诈从何来?”孙毅满脸不悦地质问杨瑾。
“昨晚来的并不是胡人,”杨瑾焦急地辩解说,“定是胡人得知我城夜晚遇袭,故布疑兵引蒙将军出城,乘虚攻我城池。”
“昨夜不是胡人?”孙毅冷笑一声,“那是什么?”
“是……”杨瑾想回答是魔物,可是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个事实呢?
“一派胡言,不知所谓!”见杨瑾无言以对,孙毅猛然怒拍桌案,“若非看在蒙将军面上,定将你以军法处置!还不赶快给我退下!”
杨瑾见孙毅大发雷霆,自己也没有能够说服他的理由,唯有无奈退下,走出营门时,依稀听到孙毅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评价——不知所谓。杨瑾原本以为这种官场习气只在中原地区盛行,不承想在以治军严明著称的蒙恬军中也会出现,心中暗骂这种护军为何没有死在昨晚魔物的夜袭中,胸中憋闷,充满怨气,返回营中。陶素见杨瑾愁眉不展,忍不住上前问询。
“你刚才急急忙忙就走了,现在又气冲冲地回来,”陶素来到杨瑾身旁,关心地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