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第二支箭(7)

即便如此频繁地光顾“新桥”咖啡馆,我仍很少跟这里的其他客人产生交集。

有一次,一个梳着公主头、长相甜美的女孩,笑眯眯地凑过来向我要手机号码。我还以为一场艳遇从天而降,激动之余才发现,她不过是在另一张桌上跟几个朋友玩牌输了,不得不接受赢方提出的一项惩罚。还有一次,一个四十上下、面容忧郁的女人出现在楼梯口时正好吸引了我的注意。她迎着我的目光快步走来,在我对面的空椅上坐下,连声道歉说来迟了。当然,这马上被证明是个误会:她在网上约好来这里会面的对象,其实是坐在不远一个皮糙面黑的中年男人。

入夏后的一天晚上,又有一个两腮精瘦、戴副深度近视眼镜的小伙子,从邻桌转过头来跟我搭话。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我跟主任通的电话,带着几分讶异的表情问我是不是记者。

还没等我回答,他兴冲冲地接着说:

“告诉你吧,我最喜欢记者这类工作,见多识广,每天都有新的乐子。”

“哦,你这么想?”我随口应道。

“就是这样。记者,还有导游也是。”

“导游?那还是有所不同吧?”

“在我看来他们都差不多,”他以一种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都属于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的行当。还有出租车司机。”

“那倒也是。”

“就是这样。记者、导游、出租车司机,让我想想看,交警也算一个,凡是这类每天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的职业,对我都特别有吸引力。”

但这时,我的心思根本没落在他的话上,而是飘向了窗外。我看到那个苍白瘦削的中年男人,腋下依然夹着黑皮包出现在对面的杂货铺里,于是关于他和女孩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揣测再度萦绕脑际。似乎要特意给我提供一点儿线索,门外猛然闯进一个烫着一头披肩卷发的女人,不由分说,挥起手里的坤包冲着男人连扫几下。坐在柜台边的女孩站起身,显然被眼前这女人凶巴巴的架势吓得手足无措。女人背对着我,可从她上身的颤抖看得出来,她正在轮番冲男人和女孩说着什么,而且越说越激动。突然,女人从货架上抄起一样看不清是什么的货品,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人活着就要多经历,经历多了,思想境界自然会大不相同。”戴眼镜的小伙子还在喋喋不休,“跟你说吧,我就特别想体验一下监狱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琢磨着怎样捞个好听点儿的罪名,判得也不重,一年两年的,进去蹲一蹲。另外,我还特别希望能参加一支救援队去哪个灾区救援,尽管同时又希望这一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

我没有再去搭理他,而是赶紧收拾桌上的电脑、录音笔和笔记本,跑到二层的收银台去结账。在我前头还有位客人,不免耽搁了一点儿时间,等我来到楼下,置身于长沙城初夏时节已经相当窒闷的空气中时,才发现对面杂货铺里只剩下女孩一个人木然发怔。

其实刚才发生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不该只是远远看着就好?但我没去多想。我径直穿过街面,走到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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