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是个近乎魔法的生命过程,会让死气沉沉的高中生脱胎换骨。
像我这样的阳光女孩有权利决定要不要穿裙子上学,男生也不再只是会打篮球跟打电动。
隔了一条街,还有三百三十一天,然后前方就是大学生活。
我很向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因此,虽然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咖啡店报到、提早学习独立与体验人生,但我每天总是温书、做参考书上的练习题到两点多才睡觉。
四个多钟头后,六点五十起床,睡眼惺忪地晃到竹女参加数不尽的晨间小考,游魂一样地写完考卷。不过我的成绩跟隔了一条街又三百三十一天的大学,显然还有一段尚待努力的距离。
绿灯了。
我一边在脑海里练习英文作文,今晚的题目是“If I were a president”,于是我胡乱想着我要如何改造台湾,一边往家的方向骑车前进。
脚踏车在坑坑洞洞的马路上噔噔噔噔摇晃,我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免得挂在把手上的塑胶袋里的几片乳酪蛋糕摔在地上。
又称“风城”的新竹,入夜,风格外地大。
光复路部分路段是些微下坡,夜风迎面而来,我的双脚居然有些吃力,几乎要倒退骑了,原本充满英文成语的大脑渐渐无法思考,索性哼起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应应景。
我奋力踩着踏板,老旧的脚踏车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回到位于市中心圆环旁的家里时已经十一点,我也香汗淋漓。
我想过不久我就会锻炼出一双坚韧不拔的萝卜腿。
撑开拉到一半的铁门,家里的空气一直飘着淡淡的檀香。
小客厅的电视上演着乱七八糟的节目,爸妈那年纪最喜欢看的政治肥皂剧。
“爸,老板娘今天又请客喔!”我将蛋糕放在桌上。
“哇,这很贵吧?”老爸掀开纸盒说道。
“对呀,赚到了。”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楼。
“哥在洗澡!你先去念书,他洗完了会去叫你!”爸在楼梯口大声说道。
爸爸一辈子都在开车。
年轻时开过怪手、起重机、推土机,后来结婚后存了点钱,就买了台裕隆牌小速利开起计程车来;生下我之后几年,那台小速利被超速的卡车撞出一个大凹洞,逃过一劫的老爸索性卖掉几乎报废的计程车跑去开一路跟二路公车。
“好像没听说过开公车会被撞死的。”他这么解释,一开又是好几年。
“哥很烦耶,那么晚了才洗!”我经过浴室外面时故意大声喊道。
我讨厌念书的时候全身臭臭的,会让我精神无法集中。
浴室的门微微打开,缝里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大脑袋。
“臭死了!什么东西挡在门口那么臭啊?!”然后又缩了进去。
我真想朝这颗大脑袋一脚踢下去。
我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姐妹妹或弟弟。
听说当哥哥的都很会照顾妹妹、保护妹妹,但这只是不切实际的谣传。
我家的这位二十岁笨蛋男生只会欺负我,跟我抢浴室、争马桶、趁我在洗澡时在门外发出尖尖细细又牵丝的声音装鬼吓我,甚至跟我瓜分一半的房间长达十七年。
这个心智年龄不够二十岁资格的男生叫作李丰名,目前正在“中华大学”建筑系念大三,立志将来要当建筑师。但他的可爱小妹——我估计,以他用功的程度、扣掉排在他书柜上的漫画的长度、然后再乘上他贫弱的智商,这位叫李丰名的志气青年多半只能当个苦力工头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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