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依稀似去年2

“牛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那时候没钱。公费出国?公费只管学费,生活费还得自己掏。想了想,音乐本来就是烧钱的课业,我没有那份心力打工、受尽白眼赚得那份微薄的生活费,也不想掏空家底,索性推了导师的好意,把机会留给别人。

“你没吃牛排,也不见得有多健康。当年进修的那些人,现在几乎都功成名就了。”

“是呵,然后臭味相投地跑到维也纳,妄想在金色大厅一鸣惊人。赶巧乘坐同一班飞机,结果都死在了同一场空难里。”

“真的,几乎都是功成名就,只不过,地狱再见。”

素年忍不住,扑哧笑了:“素锦,你何必这样尖酸刻薄?逝者已矣,该忘记的就要忘记,无须困扰自己一辈子。倒显得我们不够宽容,又显得他们地位极高。况且,你即便继续这样刻薄下去,有的人仍旧会活得坚强,这是笔蚀本生意,你怎么会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可素年说错了,这笔生意稳赚不亏。当年的那些人,有多少是仁心仁义的?没有,他们蝇营狗苟,同系的女生除了我和素年,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以为夏佥寻会不一样,他拉得一手好琴,干净且爽朗。他和他们不同,闲暇的时候,只喜欢一个人躲在琴室里。我以为,他不一样,结果,俱是枉然了——

当年与夏佥寻的偶遇,原来,是他们精心安排的骗局。

“干吗非得装出落落大方的样子?我不是上帝,不会悲天悯人,只知道让自己开心,这是本能,跟求生一样。如果我尖酸,我刻薄,就足以置他们于死地,那我还犯得着为生计发愁吗?一早就去当杀手,赚个衣钵尽满,比夜神月还要杀人无形。”

“给你拍出戏,”素年端起茶杯,往杯子里加些茶叶,“名字就叫《Jin’snotebook》。”

“荣幸之至。”我也不客气,“给你安排一角色,要么死者,要么被害人。你选哪个?”

“你耍诈,这就好似拍《神雕侠侣》,让我选择演神雕,还是演小雕一样,横竖你都是占了我的便宜。”

我哈哈大笑:“别把我想的那么狡诈,素年,平心而论,死者跟被害人区别起来也不是太难。顾名思义,死者一定是毫无回旋余地的了,被害人吗,犹可商榷。”

这算什么?诡辩?可惜我还不具备“白马非马”这样诡谲的思维路数。素年忿忿,一口气喝干茶杯里的残茶。这些茶是我去云南的时候,连带酸木瓜一并带回来的。茶是好茶,一律经过了精心烘焙,饮过后,齿颊留香。我本想着用它替代黑咖啡,未承想,素年亦是喜欢,渐渐地,这些茶皆让她饮了去。

好咖啡的香气会充盈一室,好茶亦然。我嗅着一屋子的茗香,背着第二天排演的台词。

天是紫色的,湛紫湛紫,落寞的余晖被树影打散,融成一圈圈油墨,凝固。影子也是湛紫色,斑驳暗淡,像是一卷忧郁安详的画幅,被氤氲铺展开来。瞳仁亦如无数水晶落进湖泊,然后凝固成一滴眼泪,升腾过后,归往天际。

普罗旺斯,紫的是空气,紫的是阳光,紫的……是……眼泪……

康起言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喝完咖啡,正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他冷不防从后面抱住我,我一个踉跄,吹风机落在地毯上。

“不是不回来了吗?”我顺势靠在他身上,烦乱心绪瞬间平复,“你看,我都没有煮饭。”

“不喜欢就不要煮。”他握住我的手,喃喃道,“多漂亮的手指,这双手,只配用来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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