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城5

素年还没睡,正披着一件外衣在客厅看电影。

“布拉格之恋?”

她没有回答,瞥过来,看我一眼:“Mets tes chaussures.”

我笑了,自去睡觉。

静谧无虞的寂夜,我躺在床上,心里总仿佛横亘着什么一般。闭上眼睛,到处都是至幻至美的画面,宛如《布拉格之恋》。再看去,那些画面从心开始,云雾一般的散开了。再看见的是一条宽广无垠的湖泊,我站在湖畔,只见素年纤弱的背影,映衬在远方遍开凄艳如血的繁花的彼岸。我遥遥呼唤,她只是转过身,微笑。然后,渐渐离我而去。溅起的花瓣晕染了素白的长裙,遮蔽了我的视线。

我的喉咙一阵一阵的干涩,心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我猛然睁开眼睛,电话声正急促地响彻着,在宁静的晚暮中,令人悚然。我懒得,只盼着素年接起电话。过了半晌,电话还在响着,我懒懒伸出手拿起电话。彼端说些什么,我听得不分明,唯声应承。仍心悸方才的梦境,大脑嗡嗡连成一片空白,只知道是警局来电,来不及反应些什么。猛然,却听到……我不敢想象,疯了似的冲进素年的卧室。床榻干净整齐,仿佛没有人睡过一般。衣橱里的衣服也齐齐挂在那里,不染一丝褶皱。

素年,素年,素年……

披上外衣,我顾不得什么,匆匆跑去警局。

黏稠、腥涩,果然如梦里一般,蔓延成一朵一朵诡谲的花。铺陈在素衣之下。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幻,而是真实的死亡。

素年死了,确实是死了!

从高楼之上,纵身而跃,素年,就这样决绝地离开了。我怎么会,怎么会忘记了她对我说过的,除非死的那一天,否则断不会在我面前说法语,因为太陌生;怎么会忘记,她只有在悲伤的时候,才会看《布拉格之恋》。这一切,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我忘记?

死是多么的无望,又多么彻底的解脱啊?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让素年有勇气,去面对、去承受?将灵与肉分离,尘归尘,土归土,剩下的只有凭吊缅怀。

葬礼那天,云幕浓稠的像一团团融了油的墨迹一样化不开。黑色的蔷薇铺遍她的碑墓,从骨子里渗出了妖娆,迅速蔓延。我哭得痛彻心扉,如果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些有关夏佥寻的话该多好。

这就是孽,我造的孽,迟早要由我来偿还。我一个人站在素年的墓前,痴痴待一整日,想要坚强,眼泪却不止的翻涌。

“素年,素年……”

我知道,有些话不可以说,不想说,也说不出口,亦无处去无人听。而我,却要残忍地拨开这层纱帐,刺探彼此心中的秘密。素年,一切是我的错。

“素锦。”

是夏佥羽,我熟悉这个声音,熟悉他的味道。淡淡的像是古龙水的味道,又不似那般浓烈,仿佛被水冲洗过一般,融在山水笔墨间。

“怪我,怪我。”我痛极而笑,嘴里不断呢喃,“一切都怪我,怪我……”

我不能自抑,伏在他肩上痛哭不止。

而这一刻,只有他的肩膀,可以承受这些生命之中不可承受的轻与重。只有他——夏佥羽,可以让我卸下一切伪装,纵情恣意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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