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内着纯白长衫,外套印着卷云纹路的月华色广袖华服,头发随意散着披着,随着夜风轻轻拂到我脸上,带一阵兰花香。
我觉得他的面容很熟悉,似乎是认识他,但却始终无法想起。我就呆呆地看着他,指望他先自报家门,结果他却是什么都没说,反从袖子里掏出一瓶酒来,摇了摇问我:“要吗?”
“呃……”我看他的态度,努力思索着这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刺客吧,哪里有这么胆大妄为的刺客?虽然这里位置偏僻了些,但的确还是在皇宫里,我一扯嗓子,立刻奔来几十个侍卫绝对不成问题。但不是刺客吧,能出入宫中的人我大多见过,此刻这人,面熟得很,却始终不记得是谁。
“不喝是吗?”看我不做回应,他笑了笑,拔开了酒塞,便仰头自己灌起自己来,似乎是有些遗憾道,“那我喝便好。”
“呃,我说公子……”
“嗯?”他转头,挑眉,有些疑惑。
我斟酌了一下,方才道:“那个,这里是东宫你知道吧?”
“啊……知道。”他点头,“怎么了?”
“咳咳……那个,”我被他这坦然的态度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指着自己道,“我是谁你知道吧?”
“嗯,知道啊,”他继续点头,“你姓叶名清歌,今年二十岁,是大宣太子,一月前刚刚迎娶了北褚的青宣公主为太子妃。”
“这样啊,”我干笑,终于道,“那,你是谁啊?”
听我的问话,他握着酒瓶的手忽地紧了紧,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终于慢慢收敛。他转过头来瞧着我,眼中带了些许痛楚。他的眼是琥珀色的,像猫一样,此刻静静地瞧着我,又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想我应该是见过他的,然而却始终忘记了。他看了我许久,最后却是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殿下真是忘得干净,在下谢氏清运。”
“哦……清运啊。”我点了点头,刚点完,就猛地抬头,呆呆地瞧着他。
谢清运……
不就是谢子兰那个出门游历了四五年、拿到了第一剑客的名号,过几天要和苏域比试的儿子吗!
我谄媚地笑起来,立刻起了搭讪的念头:“原来是谢家大公子,久仰久仰!谢公子要不要其他酒?小弟其他没有,酒倒是多。”
“我知道。”他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你藏了许多酒,却向来不喝。藏酒很少有烈酒,因为你只喜欢喝花酿。你从来不醉,每次快醉了,你就装醉,其实清醒得很。”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警惕起来。这些都是我藏得极好的事了,此刻由他这么清楚地说出来,倒让我难以揣摩他的想法。
是示威?还是示好?
但是无论是示威还是示好,这么清楚我的事情,足见我身边有了他的人,仅凭这一点,便让我不得不防。只是……
想想,我又不由得暗自打量他——这人看上去挺聪明的,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儿呢?
“殿下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我还没开口,他反倒提前开口了,我正寻思着怎么去反驳这话,结果他却笑了起来,仰头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喝完,站起身道,“因我之前便认识殿下,可惜殿下忘记了我。”
说着,他俯下身,用手抬起我的脸来。他在夜色中仔细端详着我,发丝落到我脸上,有微微的痒。我本想反抗,然而一触及他的眼神,突然什么都做不了。
那眼神太熟悉,又太痛苦,方一触碰,我便觉得心上似乎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尖锐的疼。
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脸上,慢慢拂过我的眉,我的眼。
“清歌,”他忽然开口,似是隐忍了太多,字字含着苦痛,“日后我不会再来。你若记起我,那是缘。若记不起,那是孽。我不强求。”
“你……”
我张口,话还没说完,只觉清风一拂,他已一跃至墙头,几根梅花钉擦过他旁边的位置,稳稳钉在了后面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