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2)

楼廊,阳台,客厅,饭厅,睡房,书房,他打开所有的灯,检查所有的墙角旮旯,从一楼到二楼到三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没什么鬼怪疑窦了,才一层一层地熄掉,只留下一楼的,他睡在一楼。他关上所有的门,打开电视,把音量放到最大,用遥控不住地换频道,才算坐安稳了。电视屏幕显出动漫画面,他其实没注意到这是少儿频道,只要觉得自己在看电视就成。晚十点半,他关了电视要进房睡觉,吱吱,吱吱,外面有声音,像是老鼠,咕咕,不像是鸡,他侧着耳。咕咕,他的心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开门,打开楼廊的灯,咕咕,那边院墙头蹲着一只邻家的鸡……

几天都不见鬼来,他有些撑不住了。白天上班,他精神发苶,天一擦黑回家,又紧张兮兮,他憔悴不堪,他的脸双飞粉一样白。他不信他捉不到鬼,可是他偏偏见不到鬼。5天,10天,15天,20天,他渐渐就不检查各楼层的动静,也熄了全部的灯来睡了。他的精神开始恢复。

庄院长好酒,酒能忘事儿,亦能壮胆,庄院长的胆子一点一点地壮起来,他渐渐就忘了家里曾经鬼魅横行,忘了自己是留下来捉鬼的。

酒。好。他醺醺地回来。

夜,黑着脸不迟不早地入半,好像一个蒙面的杀人狂摸进人的家门,但是,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嗝,阿嚏,他去熄灯,熄了灯要上床,沙沙,咦,什么声音?哒哒,声音在外面,开厅门出来,院内黑乎乎像是玻璃刷黑漆,他揿亮楼廊的灯。不得了,不远处趴着个人。谁?嗝,嗝,院长大人色厉内荏,心口扑扑乱跳,那一直打着的嗝瞬间消失了。原来那人背着个包状物,匍匐着正向楼梯处爬来。那人听得喝问,也不答应,欻啦跃起身就点火。火光闪过处只见在点一根筷子大小的东西,院长恍悟到那是导火索,糟,那人身上背的是炸药包。院长大叫不好,急冲过来扑打火机。那人一闪,没让扑着,火却熄了,导火索没点着。“我与你同归于尽!我与你同归于尽!”那人抱住院长,紧紧抱住。可怜院长大人惊吓过度,虽竭力挣扎,却挣不脱,力气宛如一个吃奶的孩子。“来人啊!”院长发出羸弱的呼喊,可是“听众席”空空如也,四下没一个法警,连一个门警都没有,周围静悄悄的,左邻右舍好像人都死光了。大法官两腿发软,嘤嘤哀叫。那人搂着他嚓叭嚓叭地点火,可是老嚓叭不着,一不留神他挣脱了,也不知哪里蹿出来的一点儿劲儿,竟能跑起来,跑将出去,发出将死者才有的“来人啊,来人啊”的哀号。那人追出去,把他推倒到一泡狗屎里。

从此,庄府成了没人住的鬼楼。

唐充来到法院的财务科,科长要他预缴2500元的诉讼费。“2500元?怎么那么多?”科长解释说,案件受理费多少多少,证人、鉴定人、翻译人员、理算人员在法院指定日期出庭发生的交通费、住宿费、生活费和误工费多少多少。“怎么会有翻译人员?难不成我是不会说中国话的外国佬?或者那些个法官、庭审员是村夫野老,听不懂普通话?”“这是必须的,别人也是这么缴。”坐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的一个长脸青年帮腔。“什么必须的,没道理的费也是必须的?”“哎呀,你不懂法!”“我看不是我不懂法,而是你太无法无天!”“你小子谁给你恁大的胆儿,敢在这里作起耗来,你出去!”“出去出去!”那长脸起来驱他。“你们这是乱收费,我要告你们!”

他冲进院长办公室,庄院长想是刚从酒桌上回来,趴在办公桌上,像是要睡,见有人进来喊,醒了,“嗝,嗝,你敢闹公堂?”用手指着他,“嗝,嗝,下面本庭宣判……”也没等他说话,就从办公桌前歪歪斜斜立起,眼睛眯着,头晃着:“你胜了,嗝,嗝,胜了!哈,哈哈哈。”笑了半天,兀然睁开眼:“啊,你,你,你是背炸药包那家伙?你是鬼,你是鬼!鬼!”闹着歪出椅子,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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