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暴打(5)

“叫什么名儿?喂,说话啊,问你呢,叫什么名儿?”“唐充。”“啥?你给我大声点儿。”“唐充。”“多少岁?”“二十多。”“二十多少?”“二十一。”“籍贯,籍贯。”“湖北竹山。”“现住哪里?”“住大街上。”“你给我老实点儿。”“我已经很老实。”他摸一下头,手上一片殷红,他靠在椅背上,感到很冷,身子蜷上了。“怎么打起来的?”他有些昏厥,身子摇摇晃晃,听不清警察的话。“怎么打起来的?”警察捏他的下巴。他像是忽然醒来,拉开他的手:“不知道!”“什么?你打人了还不知道?”又来捏他的腮,这回重了,那不知是唇上的伤口还是嘴里的伤口又流出新血来。他攥住捏他的手,一个直拳过去。警察闪开了。打我?一掌推过来,嘟啪,他连人带椅摔在地上。“他妈的袭警啊?我不踩死你我不姓吴。”一脚踩在他的腘窝,他疼得叫了起来,打了个滚,头上磕着地板,鲜红的血滴在上面。他把他拖上椅子,他要站起,他把他按下:“说,你先是打谁?”他的骨头经脉疼痛不已,浑身上下好像没有哪部分属于自己,身子一阵阵发冷。“不要问我,你怎么不去问那姓蓝的?”“妈个巴子,该问谁由你还是由我?你当警察还是我当警察?”“畜生!你敢不要王法?我要叫你们所长。”“放肆!——什么王法?什么是王法,啊?你是王法吗?”他的肩头被按下,“所长?所长在你面前你还不知道!告诉你吧,我叫吴王伐,是本管区派出所所长,睁开你的糊涂眼看看。”说着又一掌舀在他脸上,像玩狗一样,“经理你都敢打?胆子可真不小啊!”屈掌勾他下巴,“你的拳头硬啊!”又勾。他站起来,被按下,软绵绵打一拳,被人揪住勾一下,舀两下。巨大的屈辱、愤懑、无能为力压迫着他,他攒了几攒力气,猛地扑过去,那所长倒在他身下,可是挣扭几下又翻上来,狠劲儿地揍他:“敢打我?敢打我?敢打我?……”站起来又踢。他挣着要爬起,兀地一阵眩晕,倒下去了。“装死?”吴王伐装模作样,“你装死?”边吼边出去,把他关在讯问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睡醒还是从昏厥中醒来,只感到世界很模糊,很模糊。他试着从地上爬起,感到头好沉,他把眼睛闭上,睁开,感觉屋子里的东西有些稀奇,那摆设也不是先前早已习惯了的,他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儿;再闭上,睁开,这回看清楚了,这不是大学的宿舍;他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看到了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还有白煞煞的墙壁,左面墙上用玻璃镶了一幅字:公正执法,为民办案。这会儿想起来了。

他听到外头很哄闹,透过窗口望去,那儿人影憧憧,他侧着耳辨得一些话,知道那是民众闹事儿,那穿着制服的呜呜哇哇,不绝地冲来冲去。他昏头昏脑地站起,晃颠到窗口处。一个老农民靠在窗口,转身过来见到他,很是吃惊。“孩子,你这是咋的了?”他心疼他,转身买来一瓶汞溴红溶液,并且催他靠近窗台。

头上伤口边的瘀血把一撮毛发黏糊在一起,老农民要找来剪子剪掉,他不让,就把一大片头发涂红了。脸上的伤口有些浮肿,擦药时很疼,可是他忍着没吱声。“疼吧?孩子,你究竟是犯了啥事儿?”老伯问。他没听清楚。激怒的人们声如洪钟,几个警察摇晃着电棍。老伯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听清了,他咬着牙,不知怎么回答。擦完一边脸,到另一边的时候,需他转一下身,他转得大概急了,腹部一阵抽痛,老伯拉他凑近,撩开他的衣服,吓着了,那腹部,还有转见的背部,有一片一片的瘀青,瘀黑,肿块,像是浮泛在湖面上的一朵一朵的乌云。“哎呀,这,怕是伤着肝肺了。”老伯担心。“没事儿。”老伯哪里放得下心,又去买来一瓶驱风油,一点一点地擦揉。擦到下腰时,很有些费劲儿,窗台有些高,安了防盗网的网格子太小,动作起来很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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