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管如何言笑晏晏,她的心里也很清楚——知道的事情越多,越不能置身事外。她无心入局,却一不留神木已成舟。往后再要说走,恐怕不是那样容易了。
第九天傍晚的时候,鹿鸣城的四方城墙已然遥遥在望。
晚霞如火一般在天际铺陈开来,各种色彩倒映在江水中,由蓝而紫,转为深红,天水相接处却是灿烂的金,一艘艘过往船只行驶在瑰丽的光晕中,奇幻而美丽。
桂儿在船头站了很久,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一弯淡淡的钩月升起在天际,宁静而祥和。
到了鹿鸣城,就要说再见了吧?
不管他们放还是不放,也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已经成了朋友……这两人的身边,已然不能再留!
自从那天被连哄带骗的听完了枭阳国的秘密之后,她独自反省了很长时间。她没忘记离开湮州之前,苏嬴曾说过有事要问她。
可她提心吊胆的等了这么多天,他却什么都没有问过。
大部分时间里,苏嬴都喜欢一个人坐在船头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光下的侧影美则美矣,却始终带着叫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桂儿把这种感觉称为仙气。
也只有在百里垚和元宝笑闹的时候,他才会转过头来看上一眼。他的眼神很清澈,却是清澈的什么也看不到的。有的时候,桂儿会有那样的错觉——仿佛迎风坐在船头的人还是个孩子,冷淡,只是因为不懂怎样靠近。
还有些时候,他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将她默默的望着,既不冰冷也不热切,这让桂儿觉得自己很像砧板上的鱼刀口下的鸡,诚惶诚恐。
一日午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三公子,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他被他说得一愣,眨了眨眼,反问了一句:“莫姑娘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桂儿没想到他会问她的家事,想了想才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家住在湮州城外的山村里,家中父母双亡,不过还有……夫君和元宝。”
想到韩烬,心中一阵柔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还是她第一次承认他是自己的夫君,尽管是在外人面前,尽管他听不到,可是说出口的一刹那,却感觉意外的温暖和安心——世上还有一个他,会关心她,等候她,寻找她,得良人如此,就算忘记仇恨,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想着韩烬,便没有注意到苏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茫然。他看着她浅淡柔和的笑容,然后默默的低下头,低声重复道:“……夫君……吗?”
桂儿一怔:“三公子说什么?”
苏嬴却没有再回答她,当桂儿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望着浩淼的江波,再次陷入了旁人无法打扰的静默中。
自那之后,苏三公子便没有再和她说过话,连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都不再有。桂儿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全力以赴思考起上岸之后如何脱身这件大事来。
眼看夜色已沉,她伸了伸手臂,想要去百里垚那儿把依依惜别了一晚上的元宝带回房睡觉,刚往回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两个人从船尾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小声议论。
其中一人道:“就这样留下三公子一人,真的不要紧么?”
另一个声音年长一些的答道:“你没听方才月侯的吩咐吗?三公子若要独酌,旁人绝不可打扰!”
“我自然听到了,只是……”
“照做就是,不必多嘴。”年长之人喝止道,片刻后却又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听来一些传闻,据说三公子曾经在西南苗疆有过……后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