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的女儿们(中文版)(18)

她又跑上楼去,旋即拿了法兰绒布块和麸皮布袋下来烘一烘,因为杜兰特太太的伤又疼了起来,需要镇痛。

这时他正吃到一半。他放下叉子,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这能镇痛”她说。他看看,自觉无用,只能干看着插不上手。

“她疼得很厉害吗?”他问。

“我想是的,”她说。

此时他真是手足无措,话都说不上来。路易莎很忙,又上楼去了。此时那可怜的老妇人正痛得脸色煞白,冷汗津津。路易莎忙东忙西,为她解除疼痛,心里着实替老妇人难过,不禁脸色阴沉。忙了一会儿,她坐下来,守着。老妇人的疼劲儿渐渐过去了,慢慢昏睡过去了。路易莎仍旧在床边默默坐着。这时她听到楼下的水声,随后又听到老妈妈微弱但口气强硬的声音:“艾尔弗雷德一个人洗身子呢,他需要人替他搓搓背—”

路易莎不安地听着,想弄清这老女人话里的意思。

“不搓背他就难受的慌—”老妇人一心想着儿子,没完没了地说。路易莎忙起身去擦掉她发黄的额头上的汗珠子。

“我这就下去,”她安慰老妇人说。

“那就麻烦你了,”老妇人喃言道。

路易莎又等了一会儿。杜兰特太太闭上眼,表示这儿没事了。路易莎转身下了楼,她,或那个男人,他们有什么重要的?关键是要替那生病的老妇人着想。

艾尔弗雷德正光着膀子跪在炉前地毯上,伏在一只大泥瓦盆 上洗着身子。他每天吃了晚饭后,都要这样洗洗。他的几个哥哥以前也这样做。但屋里这一切对路易莎来说却是陌生的。

他在动作单调地往头上搓肥皂,搓起白沫来,一下又一下,无意识地搓着,还不时用手抹抹脖子。路易莎在看他洗,她一定要正视他。这时他把头扎进水中,涮净肥皂沫,再抹去眼里的水。

“你母亲说你需要别人帮你搓背,”她说。

真奇怪,她竟要介入到人家的日常生活中去,这让她有多么难受!路易莎觉得她是让人逼着干这种亲昵的勾当,几乎要令她恶心。这事儿多俗气,像是硬把人往一起赶似的,让她没了主心骨儿。

他扭过脸来,很是滑稽地朝上看着她,弄得她不得不板起脸来。

“他倒着看人的样子多么逗人啊,”她想。无论如何,她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感觉不同。他的胳膊就泡在黑水中,连肥皂沫都黑乎乎的。她几乎无法认为他还是个人,他无动于衷地照老习惯在黑水中摸索着,捞出肥皂和布块,递给身后的路易莎。随后,他直愣愣地听话地等待着,两只胳膊直挺挺地插在水中,支撑着沉重的身子。他身上的皮肤白皙无瑕,如同不透明的白玉石一般。路易莎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就像这种皮肤一样。这样子颇令她着迷。于是她渐渐地不再感到隔膜,不再畏缩不前,躲避同他和他母亲的接触。这里成了活生生的生命中心,教她感到心中热乎乎的。这健美洁净的男人肉体教她寻到了某种归宿。她爱他,爱他那白皙的身子散发出的超人热量。不过,他那让阳光晒红的脖子和耳朵则更有人的气息,让人感到好奇。她感到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她爱他,甚至爱这奇特的耳朵。他—成了她亲爱的人。她想着,放下毛巾,上了楼,一时间心绪不宁 。这一生中她只熟知一个人,那就是姐姐玛丽,除此之外的人全是生人。可现在她的心就要敞开了,她要结识另一个知己了。这令她感到惊奇,感到内心充盈 。

“他肯定舒服多了,”路易莎进屋时,那病中的老妇人自顾叨念着。路易莎没说话,此时她正心事重重,为自己的责任所累。杜兰特太太沉默片刻又惨兮兮地说:

“路易莎小姐,您千万别见怪啊。”

“这有什么?”路易莎说,她心动了。

“我们习惯这样了,”老妇人说。

这句话再一次教路易莎感到自己被排除在他们家的生活之外了。她痛苦地坐下,失望的泪水只能往肚里咽。怎么会是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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