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 血:指浓红的石头。
艾叶绿:据说是寿山石里面最好最值钱的一种。
炼蜜丹枣:像蜜饯一样,是个甜美生津的名字,书上说“百炼之蜜,渍以丹枣,光色古黯,而神气焕发”。
桃花水:据说这种亦名桃花片的石头浸在瓷盘净水里,一汪水全成了淡淡的“竟日桃花逐水流”的幻境。如果以桃花形容石头,原也不足为奇,但加一“水”字,则迷离洸漾,硬是把人推到“两岸桃花夹古津”的粉红世界里去了。类似的浅红石头也有叫“浪滚桃花”的,听来又凄婉又响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砚水冻:这是种不纯粹的黑,像白昼和黑夜交界处的交战和朦胧,并且这份朦胧被魔法定住,凝成水果冻似的一块。像砚池中介乎浓淡之间的水,可以写诗,可以染墨,也可以秘而不宣,留下永恒的缄默。
石头的好名字还有许多,例如“鹁鸽眼”(一切跟“眼”有关的大约都颇精粹动人,像“虎眼”、“猫眼”)、“桃晕”、“洗苔水”、“晚霞红”等。
当然,石头世界里也有不“以色事人”的,像太湖石、常山石,是以形质取胜,两相比较,像美人与名士,各有可倾倒之处。
除了玉石,骏马也有漂亮的颜色,项羽必须有英雄最相宜的黑色来配,所以“乌”骓不可少。关公有“赤”兔,刘彻有汗“血”。此外,“玉”骢,“华”骝,“紫”骥,无不充满色感。至于不骑马而骑牛的那位老聃他的牛也有颜色,是青牛,老子一路行去,函谷关上只见“紫”气东来。
马之外,英雄当然还须有宝剑,宝剑也是“紫电”、“青霜”,当然也有以“虹气”来形容剑器的,那就更见七彩缤纷了。
中国晚期小说里也流金泛彩,不可收拾。《金瓶梅》里小小几道点心,立刻让人进入“色彩情况”,如:
揭开,都是顶皮饼,松花饼,白糖万寿糕,玫瑰搽穰卷儿。
写惠莲打秋千一段也写得好:
这惠莲也不用人推送,那秋千飞起在半天云里,然后忽地飞将下来,端的却是飞仙一般,甚可人爱。月娘看见,对玉楼李瓶儿说:“你看媳妇子,她倒会打。”正说着,被一阵风过来,把她裙子刮起,里边露见大红潞绸裤儿,扎着脏头纱绿裤腿儿,好五色纳纱护膝,银红线带儿。玉楼指与月娘瞧。
另外一段写潘金莲装丫头的也极有趣:
却说金莲晚夕,走到镜台前,把髻摘了,打了个盘头楂髻,把脸搽得雪白,抹得嘴唇儿鲜红,戴着两个金灯笼坠子,贴着三个面花儿,带着紫销金箍儿,寻了一套大红织金袄儿,下着翠蓝缎子裙,妆粉丫头,哄月娘众人耍子。叫将李瓶儿来与他瞧,把李瓶儿笑得前仰后合,说道:“姐姐,你装扮起来,活像个丫头,我那屋里有红布手巾,替你盖着头,等我往后边去,对他们只说他爹又寻了个丫头,唬他们唬,敢情就信了。”
买手帕的一段,颜色也多得惊人:
敬济道:“门外手帕巷有名王家,专一发卖各色改样销金点翠手帕汗巾儿,随你要多少也有,你老人家要什么颜色?销甚花样?早说与我,明日都替你一齐带的来了。”李瓶儿道:“我要一方老黄销金点翠穿花凤的。”敬济道:“六娘,老金黄销上金,不显。”李瓶儿道:“你别要管我,我还要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儿的,又是一方闪色芝麻花销金的。”敬济便道:“五娘,你老人家要甚花样?”金莲道:“我没银子,只要两方儿够了,要一方玉色绫锁子地儿销金的。”敬济道:“你又不是老人家,白刺刺的要他做什么?”金莲道:“你管他怎的?戴不的,等我往后有孝戴!”敬济道:“那一方要甚颜色?”金莲道:“那一方,我要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销金间点翠花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阑子儿都是璎珞珍珠碎八宝儿。”敬济听了,说道:“耶,耶,再没了,卖瓜子儿开箱子打喷嚏,琐碎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