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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朋友三年前就去世了。”

“但您却看到了他。”

伯恩点点头。“我喊了他一声,等他转过身我看到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其实是个人。一个女人。浑身是血的女人。”

“就是您记忆中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是的。在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那个时候,他决定把孩子们送走。艾莉森和杰米被送到了加拿大,和玛莉的姐姐和父亲住在一起。玛莉的家人在那儿经营着一家很大的牧场。这样对孩子们比较好,但伯恩想他们想得要命。现在见到他不会给孩子们带来任何好处。

从那时起,他曾多少次梦到那些最害怕的时刻:看到玛莉惨白的脸;到医院领回她的遗物;和殡仪员一起站在殡仪馆昏暗的房间里,低头看着玛莉的尸体。她一动不动的脸犹似蜡像,还化着妆——玛莉自己绝对不会化成这样。他倾身伸出手,殡仪员递给他一块手绢。伯恩用手绢擦去了她脸上的口红和脂粉。他亲吻了玛莉,她唇上的冰冷像电流般穿透他的全身:她死了,她死了。就是这样,我和她共度的时光已经结束。他合上棺盖,只听到轻轻的一响。他转过身对殡仪员说:“我改主意了。葬礼时灵柩不要打开。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特别是孩子们。”

“即便如此您还是去追那位朋友了,”桑德兰医生还抓着刚才的话题不放。“真有意思。考虑到您的病史和失眠的情况,您妻子猝然去世带来的精神创伤引发了特定的记忆片段。您能想到吗,那位已去世的朋友和这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没有。”但这个回答当然也是谎言。伯恩怀疑自己是在脑海中重现以前的某个任务——亚历克斯?康克林多年前派他去执行的任务。

桑德兰医生把两只手的指尖顶在了一起。“激发您这些记忆片段的有可能是任何事物,只要它足够鲜明,比如说您看见的、闻到的或是触到的东西,就好比一个梦重新浮现。只不过对您来说这些‘梦’是真实的。它们就是您的记忆;它们确实发生过。”他拿出了一支金笔。“毫无疑问,您蒙受的精神创伤肯定得排在第一位。后来您又觉得自己看到了某个已经去世的人——不难想象,这些记忆片段自然就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桑德兰医生说得没错,但这些愈演愈烈的记忆片段让伯恩越发难以忍受自己的精神状态。在乔治敦的那天下午他撇下了两个孩子。虽然只有一小会儿,可是……当时他吓坏了,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玛莉已经不在了,她离开人世的时刻是那么的可怕而无谓。如今折磨着他的不仅仅是关于玛莉的记忆,还有那些阒无一人的古老街道。它们仿佛在斜睨着他;它们掌握着他所不了解的情况,知道关于他的某些事情,但究竟是什么他自己连猜都猜不到。他的噩梦是这样的:每当记忆片段浮现,他浑身上下都会被冷汗湿透。他躺在黑暗之中,心知自己再也无法入眠。但他最终总是会睡着——睡得很沉,简直像吃了药似的。从沉睡的深渊中醒来时他会翻过身,半梦半醒地像往常那样去摸索玛莉那温暖而美妙的身体。接着他就会再次猛然意识到那残酷的事实,那感觉就好像一列货运火车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口上。

玛莉死了。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桑德兰医生在笔记簿上写字时有节奏的沙沙声,把伯恩带出了脑海中黑暗的深渊。

“这些记忆片段简直都要把我逼疯了。”

“这一点都不奇怪。您揭开自己过去经历的愿望极为强烈。有些医生甚至会称之为强迫心理——我肯定会这么说。强迫心理往往会使患者丧失所谓的‘正常生活’能力,不过我非常讨厌这个词,也很少使用它。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我能够帮助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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