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瓠大王沾辛女娘娘的光。男人总是沾女人的光。”
“沾女人的光……”石老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扎着的云头布,阿春给他扎云头布的情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多谢女人给我带来的好运。”
石老黑和阿春,就这样用极轻的声音、极浓的情意,在杉木树上进行着交谈。猛地,有人大喊:“老虫抬头晒须了!”
石老黑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他顺手取下钉在树上的虎叉,对阿春说了声“下!”一梭便下了树,和四面八方的人一道,朝着包谷地里那已经“抬头晒须”的老虫奔去……
盘瓠崖的苗人们,七手八脚,用一根大木杠穿抬着四脚捆绑的老虫,同时也将虎匠师徒三人高高抬起,梁法东吹起了得胜的梅筒。人们一路欢呼回到了寨子里。经久不息的鞭炮声,响彻在盘瓠崖的上空。
廖老六家的堂屋里,梅山法坛上,供着热气腾腾的五杯香茶,恭请五方梅山神祗降临法坛。法坛之前,并排摆着两条长凳。被猎获的老虫,头朝法坛,搁放在长凳上。掌坛虎匠梁法东,威风凛凛地骑在虎背上,徒弟石老黑和吴二狗,侍立在两厢。围观的苗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堂屋挤了个水泄不通。骑在虎背上的梁法东,唱起了“散花歌”。满屋的苗人在石老黑和吴二狗的带领之下,帮和着“散花歌”。虎匠通过“散花歌”,向梅山众神和历代祖师禀报,神弓药箭已经制服了兽中之王。骑在虎背上的梁法东,每唱到一位神祇或祖师的名讳时,都从顺的方向,拔下少许虎毛,抛向空中,这便是“散花”。
阿春挤在人群当中,唱着、笑着,格外开心。她心中所想,与满屋子欢乐的人们并不完全相同。她相信,是自己给石老黑扎上云头布,虎匠们才有今天的好运。她庆幸自己也和姬姬一样,是一个可以辅佐丈夫的好女人。猛地,她感到一阵恶心,便急忙挤出人群,去到屋后一个僻静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她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一点东西,呕吐出来的全是黄胆水。忽然,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个疑问:这个黑脸虎匠,能够让她把这伢儿生下来吗?
虎匠师徒开始给猎获的老虫开膛。老虫的浑身都是宝,没有一点东西他们舍得丢掉。师徒三人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老虫身上的一切。猎获了这只老虫,师徒三家人,三五年间生活无忧。梁法东从老虫的后腿上,割下一大块肉交给阿春,由她去切成碎块,放上油盐和水煮熟,称为“老虫庖汤”。寨子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来吃。听说老虫庖汤煮好,寨子里的老人们都带着伢儿赶来了。阿春给他们每人舀上一小碗。伢儿吃了老虫庖汤,成人以后胆子大。阿春没忘记弟弟树保,树保已经十二岁了,胆子特别小。三年前虎匠在盘瓠崖打得老虫,他曾吃过一次老虫庖汤,胆子就不那么小了。今天再给他吃一碗,胆子会更大。
前些时候老虫进寨,出于安全的考虑,到了傍晚时分,各家关门闭户,不敢到浦溪河里洗澡。如今,老虫已经死在虎匠的药箭之下,人们又可以下到溪河中沐浴净身了。男男女女,下水之前,用巴掌遮住各自的阳具和阴部。下水之后,大家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廖老六和阿春,协同虎匠师徒三人,完成了对猎获老虫的处理。老虫肉祛风、活络,还是治打摆子的良药,价格是猪肉的五倍。他们将老虫肉从骨头上剔下来,第二天绝早去浦阳镇上出售。老虫的骨架,投放到灶锅里熬制虎膏。天气炎热,老虫内脏容易腐臭,他们架起焙笼,用木炭火烘烤。等到把这一切都做熨帖,就已经是三更过后了。他们也下到浦溪河中洗浴。
“我累了,先回去。你们慢慢洗吧!”梁法东洗了一会儿,就起身上了岸。
廖老六也毕竟年岁大了些,感觉到溪水的凉意。他说:“我也觉得有点冷,不洗了,和你一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