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7

那怎么行,房钱你们独自出了,这点酒钱,总得让我表示一下。

别争了宁哲,嫂子说,你们是学生。

113房是个套间,外有长沙发,里有双人床,盥洗室在外间。三人推开虚掩的门,通过外间进到里间。老田冲完澡了,半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裹着白床单正看电视。是个武侠电视剧。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四个人都不太自在。片刻之后,针对老田身上的白床单与电视里的白衣侠客,嫂子轻声开句玩笑。四个人都笑了。老田说,浴巾就两条,你们用。他说的你们,不包括宁哲。新进来的三个人商量一下,嫂子先去了外间盥洗室,余下小红和两个男人同看电视。三个人,都坐在足够宽大的双人床上。灯没开,窗帘挡着,电视是屋里唯一的光源。一两分钟后,小红呼吸急促起来,好像她置身于高原地区,氧气稀薄。她挺直腰板,调整呼吸,利用电视里一个安静的瞬间,有些冒失地提了个问题。

咱们,都在这屋?她的问题,好像提给电视里无所不能的白衣侠客。

在这之前,自从四个人凑到一起,她没主动说一句话,被动的回话也少之又少。提这问题前,她给人的感觉是无比顺从,无比好奇,无比的没想法少主见。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我不想在一起,我想在那屋。小红的声音低如耳语,但态度坚决。

这时嫂子从外间进来,浴巾严实地包裹着她。怎么了?她看出了他人的尴尬。老田说小红意思是——嫂子听半截就明白了。我也愿意这样。她说。她不必再掩饰慌张羞怯,小红的退缩来得正是时候,为她只能潇洒一半铺了道台阶。那沙发挺宽,地毯也行……这也是民心所向。两个男人也放松了,是真放松,仿佛他们也找到了台阶。男人向来比女人虚荣,也虚伪。他们介意四人同床,又怕表现出介意被人看低:都敢玩“交换”了,还在乎是否在一张床上?现在好了,小红不怕被人看低,自认怯场,其他人等于低就了她,既遂了自己心愿,又有了宽厚待人的高度与境界:是呀是呀,分开更好,要不……嘿嘿……

宁哲冲澡时,小红跟到外间。她似乎想与他单独说话。没说。不是没机会说,是她又不想说了。小红最后冲完澡出来,里边套间门已关上,老田歪在长沙发里,专注地对着外间的电视。从里间床上到外间沙发,老田总盯着电视,好像他来太平宾馆只为看电视。刚才看侠客打闹,这时听专题讨论。小红在盥洗室待的时间长,她进去前,外间屋一直亮堂堂的,这会儿,能盖住一面墙的双层窗帘已全部铺开,仿佛有堆砖,砌死了刚才透亮的窗户。视力减弱能提高听力。有些声音,断续传进小红耳朵。不是电视里香港频道谈论毛泽东的声音。那声音不大,比电视嘉宾从毛泽东诞辰纪念日这个角度议论的问题更复杂多义,更吞吞吐吐和欲言又止。它们来自套间屋里,来自那张大双人床,来自宁哲和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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